战士们交换了个眼神,慢慢撤掉了最前排的几面排盾,双手端着连弩,手指扣在扳机上,警惕地盯着前方跪拜的身影;
远处雪橇战车上的连珠大铳也悄悄调整了角度,黑洞洞的枪口依旧对准那些人,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毕竟谁也说不清,这些突然放下武器、行中原大礼的陌生“朝拜者”,到底是真臣服还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察克图虽然带着族人摆出了部落里最恭敬的臣服礼节,额头还沾着雪粒,可语言的壁垒像一道无形的冰墙,让双方根本没法形成有效交流。
他跪在雪地里,嘴里反复念叨着“神族”“宽恕”“图尔山神”之类的词语,声音带着虔诚的颤音,可快应队战士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觉得那发音又硬又拗口。
这让战士们颇感无奈:
出发前他们专门跟着通译官学过鞑靼语、女真语,甚至还练了几句简单的朝鲜语,本以为能应对远东的大部分族群,没成想深入冰原后,竟遇上这么一群语言完全陌生的人,连“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这种简单的交流都做不到,只能对着一群跪拜的人,举着武器干着急。
战士们私下里悄悄称这些人为“狗人”,倒不是有什么贬义,实在是图特亚人的装扮太过特别:
头顶戴着完整的狼头制成的帽子,狼的獠牙还露在外面;
身上裹着层层叠叠的驯鹿皮和海豹皮,臃肿的轮廓看着像一头立起来的狼犬;
尤其是他们跪拜在地时,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深深低垂,从远处看,和旁边瘫软趴地的雪橇犬几乎没什么两样。
战士们看着眼前又跪又拜、却一句话也听不懂的族群,心里都生出一种“世界太大,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都有”的玄奇错觉——
谁能想到,在这连金属都能冻裂的极北冰原上,会遇到穿着兽皮、行着中原人才懂的“三拜九叩”大礼,却连一句相通语言都没有的族群?
既然语言没法沟通,就只能靠肢体语言传递意思了。
有个胆大的战士试探着慢慢放下连弩,对着察克图伸出手,掌心朝上,又轻轻抬了抬胳膊,做了个“起身”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地上倒着的猎犬,想看看对方能否明白自己没有恶意。
好在简单的手语是近乎世界通用的“语言”,队员们和察克图比手划脚半天,居然真能沟通个三四成——
至少搞明白了对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披着兽皮的狗或狼犬,也弄清楚了对方没有敌意,只是把他们当成了“神族”。
这个发现让双方都悄悄松了口气,战士们握着武器的手也放松了些。
察克图边用手比划边使劲指着南方,手指在空中划出山脉和河流的形状,试图告诉快应队:
图特亚人的部落主要住在南边,那里有连绵的山、流动的水,还有比雪林更茂密的丛林;
只有山顶和冬天会覆盖冰雪,其他时候都很温暖,尤其有很多冒着热气的温泉,哪怕到了冬天,温泉附近也能找到不结冰的溪流,族人常去那里洗衣、煮肉。
队员们看着他的手势,这才明白过来——
圣皇舆图上标注的“堪察加”,或许是因为图特亚人住得太偏远,和外界交流少,没能把“图特亚”这个部落地名传到中原,才被前人按地貌起了别的称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快应队既然踏上了这片土地,这里就有了新的归属。
有个战士上前一步,拍了拍察克图裹着兽皮的肩膀,又弯腰指了指脚下的雪地,接着用力挺直腰板,双臂向左右展开,朝着大明所在的西南方向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比出“疆域”的手势。
虽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但意思再明确不过:从今天起,这片土地就是大明远东行省的一部分,以后要叫“图特亚府”了。
察克图压根没想过要追究“神族”的“罪行”——
那些倒下的狩猎犬只能算运气不好,狩猎队能保住性命,全靠神族看懂了他们的臣服手势,否则此刻他们早已和猎犬一样,倒在这片驯鹿雪原上,鲜血染红的就不只是雪地了。
他猛地想起先人流传的话:
很久以前,神族只派来七百个战士,就消灭了上万扰乱冰原的邪魔,那份强大根本没法用语言形容,只知道邪魔的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如今神族一来就是两万多人,整个图特亚部落男女老幼加起来,也绝不是对手。
再看看那些被神族驾驭的“神器”——
能喷出致命“黑雨”的连弩、不用狗拉也跑得比雪橇犬还快的蒸汽雪橇车,察克图心里更清楚:
就算图特亚人拿着石矛、驾着雪橇全上,恐怕表现也不会比那些狩猎犬好多少,最后只会白白送命,连部落的火种都保不住。
察克图赶紧对着身后的族人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保持跪拜的姿势,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死死盯着盾墙后的“神族”,生怕哪个族人不小心动一下,就惹恼了这些来自“神都”的强者,让整个部落都遭遇灭顶之灾。
忽然,察克图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亲眼见到一名“神族”战士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抬手就砍向旁边一棵有大腿粗的松树。
刀刃落下的瞬间,树干竟“咔嚓”一声应声断成两截,断口平整得像用石斧劈了几十下。
“太可怕了……这一定就是先祖说的神族魔刀!
只有这样的神器,才会有如此伟力!”
他在心里疯狂惊叹,看向那把短刀的眼神里满是敬畏,连握着石矛的手都下意识攥得更紧。
可他不知道,快应队的军刀压根没有这么强的砍伐能力——
这棵松树早就被巡逻的战士们用随身带的小锯子锯断了八成,剩下的部分本就脆弱不堪,只是大家懒得再费力拉锯,才随手用军刀劈断而已。
谁也没成想,这一个图省事的举动,竟把察克图吓得浑身紧绷,连额头的冷汗都冻成了小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