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也不知擦过什么的黑色布团,在周豪强惊恐的目光中,粗暴地、深深地塞进了他那张还欲嘶吼的嘴里,将他所有后续的咒骂与哀求都变成了“呜呜呜”的、绝望而滑稽的背景音乐。
随后,两人一边一个,像拖着一条了无生气的死狗,将瘫软在地的周豪强从地上强行架起,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口拖去。
周豪强还在拼命挣扎,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蹬踹,可惜,他那点引以为傲的力气,在受过严苛训练的专业人士面前,就跟三岁孩童的撒娇一般,可笑又无力。
他脚上那双花了大价钱定制的昂贵皮靴,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浸满悲伤与耻辱的痕迹,很快,连同他的人,一同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偌大的厅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安静到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砰、砰、砰”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沉。
方才还如同菜市场般喧闹嘈杂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被这干脆利落、甚至堪称冷酷的一幕给彻底震住了,许多人张着嘴,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
他们看到的不是街头斗殴般的野蛮暴力,而是一种让他们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后脑勺的、绝对的掌控力。
这哪里是什么护院家丁,这简直就是一部精密的、没有感情的“闭嘴”机器。
这一幕,比任何长篇大论的警告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有效。它用最直白的方式,清清楚楚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这里,规矩姓陈。
谁要是不守规矩,下场,就是被当成一件垃圾,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高台之上,李明轩仿佛只是欣赏了一出有趣的幕间短剧,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温和到近乎虚伪的微笑,仿佛刚才被拖出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不小心被打翻的茶杯。
那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就在众人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时,李明xuan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面前光滑的红木桌面。
“笃、笃。”
两声清脆的敲击,像是两枚石子精准地投入每个人心慌意乱的湖心,不轻不重,却足以将他们飘散的魂儿都给唤了回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依旧带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亲切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哎呀,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地、带着一丝玩味地扫过台下那一双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慢悠悠地补充道:“就当是……给咱们这紧张的竞拍,活跃一下气氛嘛,是不是?”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征求所有人的同意,可那眼神里却没有半分询问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幅由他亲手完成的、名为“敬畏”的画作。
“那么,”他将手边的文件往中间挪了挪,姿态从容不迫,“咱们继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圣旨。
台下再也没有人敢有半句废话了。
那些方才因为竞拍失败而满心不甘、暗自咒骂的商人们,此刻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那点生意上的失意,与方才那血淋淋的现实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悄悄地、死死地把所有的怨气和不忿,连同那口提到嗓子眼儿的凉气,一并咽回了肚子里,只敢在心底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像周豪强那样失了心智。
他们再看向那道厚重帘幕的眼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初那种对于财富与权力的贪婪,对于幕后主使的好奇,此刻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彻彻底底地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忌惮与恐惧。
那道帘子,不再是神秘的象征,而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的嘴。
他们仿佛能感觉到,帘幕之后,有一双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正漠然地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就像神明俯视着脚下的蝼蚁。
这哪里是来参加什么财富盛宴,分明是战战兢兢地来给阎王爷上供!每叫一次价,都像是在自己的性命簿上押一笔赌注,而庄家,随时可以掀了桌子,让你连人带魂,都输个精光。
李明轩的声音再次响起,抑扬顿挫,充满了诱惑力:“下一个,是苏州府的独家代理权……诸位老板可听好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可是咱们大江南北数一数二的鱼米之乡,真正的流金淌银之地啊!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
他的话语依旧那么动听,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仿佛是地府判官在勾画来世的荣华富贵,听着美好,却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去换。
整个大厅,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再无一丝杂音,所有人都成了最乖顺的听众,安静得像一群泥塑木偶。
方才那场血腥的“清场”带来的压抑感,如同浓稠的墨汁,依然浸透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皇亲国戚与地方豪强们构筑的无形气场,让这所谓的竞拍更像是一场战战兢兢的朝拜。
然而,就在这出又臭又长,充满了血腥味与铜臭味的压抑大戏里,却突然蹦出来一个唱猴戏的,如同一道不合时宜的惊雷,猝然划破了这片沉闷的夜空。
李明轩刚刚报出的,是苏州府的独家代理权。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六个字一出来,台下许多商人心头就是一跳。那地方的代理权,简直就是肥猪拱门——送上门的泼天富贵。
其价值,虽说比不上京城大名府这等天子脚下的核心地段,但也绝对是一块流着蜜、淌着油的大肥肉,足以引得无数巨商大鳄为之疯狂,心里盘算的小九九能把算盘珠子都给磨平了。
竞拍一开始,价格就如同被点了火的窜天猴,直愣愣地往上冲。
“四百三十万两。”一位来自两淮的盐商,面色沉静,举牌的动作四平八稳。
“四百五十万。”另一侧,一个体态富贵,十指戴满了玛瑙翡翠的晋商毫不示弱地跟上。
几位财大气粗的大商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轮番举牌,叫价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沉稳,一个比一个简短,仿佛花的不是能堆成山的真金白银,而是几张无足轻重的纸片。可他们那微微绷紧的腮帮,和偶尔瞥向对手的锐利眼神,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价格很快就突破了五百万两大关。
“五百五十万两。”盐商再次举牌,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reifen的沙哑。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一次叫价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拔河,那根看不见的绳子紧紧地勒着所有人的心弦。
这哪里是什么拍卖会,这简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割肉大会,每一声报价,都是从自己身上血淋淋地割下一块肉来。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以为这苏州府的代理权,最终还是要在这几位大人物的裤腰带里决出个胜负时,一个怯生生的,几乎跟蚊子哼哼差不多的声音,从一个能被苍蝇腿忽略的角落里,幽幽地响了起来。
“五……五百六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