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窒息。
如同沉入万载不化的污血沼泽。
霜刃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浮沉、挣扎。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与腐烂甜腥的浓烈气味包裹着他，渗透进他残存的每一缕感知。
他感觉自己被浸泡在某种粘稠的液体里，液体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烧灵魂的腐蚀感。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汞，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为奢望。右臂剑骨处，那些深植骨髓的梵天血纹如同苏醒的毒蛇，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的液体，传来一阵阵蚀骨钻心的麻痒与剧痛，提醒着他这具躯壳正遭受着何等非人的侵蚀。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冰渣，在意识的暗流中无序地冲撞：
* 黑岩城、寒水镇、霜牙堡…冲天而起的火光与泼洒的鲜血…
* 涵婓那张沾满血污、决绝的脸…帝君兽的咆哮…
* 冰洞中，那暗金巨茧散发的恐怖威压…以及自己体内魔气被疯狂抽离、梵天血纹反噬带来的道基崩塌般的剧痛…
* 最后…是那道撕裂冰洞的恐怖剑意…如同九天倾覆的威压…还有…一只冰冷、覆盖着金属甲片的手，扼住他喉咙将他提起时，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看到的…那身素白如雪的剑袍一角…
万剑阁主！
是他！是他将自己从那个濒临崩溃的冰洞中带了出来！不是救援，是俘虏！是审判前的囚徒！
无边的怨毒和恐惧瞬间吞噬了霜刃残存的意识！为什么？！为什么宗门要如此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被污血侵蚀，被魔性控制…他还有意识！他还想挣扎！为什么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掐灭？！
“呃…啊…” 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试图挣扎，却牵动了体内更深的痛楚。浸泡着他的粘稠液体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瞬间变得“活跃”起来！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触须，顺着他的毛孔、口鼻、耳道，甚至剑骨上那些梵天血纹的缝隙，疯狂地钻入他的体内！
“不——！” 霜刃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
那些触须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和灵魂侵蚀！它们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在他破碎的经脉中穿梭，在他枯竭的丹田内扎根，甚至…试图钻入他识海深处那最后一点属于“霜刃”的清明意识！
反抗！必须反抗！
霜刃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如同在狂风暴雨中守护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属于万剑阁核心弟子的骄傲，属于顶级剑修的锋锐道心，哪怕早已被污血玷污、被魔性扭曲，此刻在这极致的绝望和侵蚀下，竟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光芒！
“滚出去！” 意志化作无形的利剑，在识海中疯狂劈砍那些入侵的污秽触须！
他的身体在粘稠的液体中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离水的鱼！覆盖全身的污血粘液被震得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布满深紫色血管和梵天血纹的皮肤。右臂剑骨处，那些血纹剧烈地搏动、凸起，散发出刺目的血光，仿佛在与侵入的触须进行激烈的对抗！
一时间，那些污秽触须的入侵竟被这垂死的意志爆发硬生生遏制住了！
“咦？”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的玩味，在霜刃的意识中直接响起。
“好顽强的虫子…道基崩毁，神魂重创，被梵天血纹寄生反噬…居然还能保留如此强烈的本我意识？难怪能在血魔状态下吞噬修士精血短暂恢复神智…这份‘资粮’，倒是比预想的更有嚼头…”
声音的主人似乎就在这粘稠液体的“外面”，如同观察培养皿中实验品的冷漠主宰。
“不过…到此为止了。能成为梵天教的血仆，是你这污秽残躯无上的荣光。放弃挣扎，拥抱血源，你将获得…新生。”
随着这冰冷的声音落下，霜刃感觉到浸泡着自己的粘稠液体温度骤然升高！从刺骨的冰冷瞬间变成了滚烫的岩浆！
“咕嘟…咕嘟…”
液体剧烈地沸腾起来！无数更加粗壮、更加狰狞的暗红色触须，如同狂舞的毒蛇，从四面八方狠狠刺入他的身体！这一次，力量远超之前！不仅带着物理的穿刺和能量的侵蚀，更蕴含着一种冰冷、非人的、绝对的意志碾压！
霜刃那刚刚凝聚起的意志利剑，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撞上铁壁的玻璃，瞬间粉碎！识海中最后那点守护清明的火光，被狂暴的污秽洪流彻底淹没！
“啊——！！！”
前所未有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恐惧，让霜刃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他的挣扎停止了，抽搐的身体缓缓沉入沸腾的污血深处。那双曾经清冷、疯狂、痛苦、挣扎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一片混沌的暗红。
霜刃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无尽的痛苦和灼烧中，意识被反复捶打、融化、重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他那被强行“重塑”的意识再次感知到外界时，发现自己被束缚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平台位于一个巨大的、穹顶高耸的洞窟中央。洞窟的四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暗沉的、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血肉组织，表面布满了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血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亵渎意味的甜腻香气。
他无法动弹，全身被粗大的、铭刻着血色符文的金属锁链死死捆缚在平台上。锁链冰冷刺骨，符文散发着压制力量的波动。他尝试调动体内力量，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连一丝魔气都感应不到，只有右臂剑骨处那些梵天血纹传来阵阵灼热的悸动。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平台旁。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仿佛由凝固污血织成的暗红色长袍，兜帽深深罩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他的双手拢在袖中，仅凭站在那里散发出的气息，就让霜刃（或者说这具躯壳的本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臣服感。
梵天教使！
“容器状态稳定，梵天血纹融合度…百分之八十七。残留意识波动…低于危险阈值。” 一个毫无感情的、如同傀儡般的合成音在洞窟中响起，似乎来自某个看不见的监控节点。
教使微微颔首，兜帽下的阴影似乎“看”了霜刃一眼。那目光冰冷、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即将完工的兵器。
“可以植入‘血菩提’了。” 教使的声音依旧是那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洞窟穹顶那蠕动的血肉组织中心，如同花瓣般缓缓裂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血玉雕琢而成的“果实”，从裂口中缓缓降下！
血菩提！
它散发着妖异而强大的生命波动，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淌、旋转，核心处，一枚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冰冷梵天意志的暗金色符文，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仅仅是其散发出的气息，就让平台上的霜刃（躯壳）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与恐惧交织的颤栗！
教使缓缓抬起拢在袖中的右手。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暗金色的血管纹路。他的指尖对准了缓缓降下的血菩提，口中开始吟诵一种古老、拗口、充满了亵渎意味的音节！
随着他的吟诵，血菩提表面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其核心处那枚暗金符文更是爆发出灼目的光芒！一股庞大、精纯、却蕴含着绝对奴役意志的污秽能量，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在血菩提内部奔涌！
教使的手指猛地向下一引！
“咻——！”
血菩提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陨星般，狠狠射向平台上的霜刃！目标直指——他的眉心！
“不…！” 霜刃残存的一丝意识在疯狂呐喊，身体在本能的恐惧下剧烈挣扎！锁链哗啦作响，却无法撼动分毫！
“噗嗤！”
一声轻响！
血菩提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霜刃的额头皮肤和骨骼，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瞬间没入了他的眉心深处！
“呃…呃呃呃——！！！”
霜刃的双眼猛地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挣脱眼眶！身体如同被投入高压电流般剧烈地弓起、弹跳！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在经脉中穿刺，在骨髓里灼烧！血菩提蕴含的那股庞大而污秽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冲刷、改造着他的躯壳！更恐怖的是，核心处那枚冰冷的梵天符文，如同最恶毒的烙印，带着绝对的奴役意志，狠狠印向他的灵魂本源！
反抗！残存的意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做着最后的徒劳挣扎！他看到了万剑阁山门的云海，看到了授业恩师严厉却隐含期许的目光，看到了涵婓初入山门时青涩却倔强的脸庞…这些画面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血菩提那污秽洪流的冲击下，寸寸碎裂！
“放弃吧…拥抱血源…成为吾主最忠诚的仆从…你将获得…无上的力量…与…永恒…” 教使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魔咒，伴随着血菩提的侵蚀，狠狠灌入霜刃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不…我是…霜刃…万剑阁…” 最后一点微弱的意念在挣扎。
“万剑阁？” 教使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早已将你视为弃子，视为污秽的魔物…只有吾主，赐予你新生…成为…血仆！”
随着“血仆”二字落下，血菩提核心那枚梵天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冰冷的意志洪流，如同灭世的巨锤，狠狠砸在霜刃意识最后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彻底碎裂了。
霜刃挣扎的身体猛地僵直，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那双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情绪光泽，只剩下空洞、死寂、以及…一种绝对服从的冰冷暗红。
眉心处，被血菩提射入的位置，皮肤完好无损，却缓缓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烙印——一个由极其繁复、散发着冰冷梵天气息的暗金色线条构成的诡异符文！符文微微闪烁着幽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
血仆烙印！
梵天血仆——霜刃，诞生！
教使看着平台上彻底“安静”下来的新作品，兜帽下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对准霜刃眉心的烙印。
“醒来，吾主之仆。你的第一个任务…狩猎‘噬君者’。”
烙印骤然亮起！如同被点燃的灯盏！
霜刃那双空洞的暗红眼睛，瞬间聚焦！一股冰冷、纯粹、充满了毁灭与杀戮欲望的气息，如同出鞘的魔剑，轰然爆发！锁链应声而碎！
他缓缓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从平台上站起，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准和力量感。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异化的、布满梵天血纹的右臂，五指缓缓握紧，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眉心那枚搏动着的烙印，闪烁着绝对的服从。
与此同时，在距离梵天教血池洞窟不知多少万里之外，一座深埋于地底、由万载玄铁铸造而成的巨大监牢深处。
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墙壁上凝固着深褐色的、不知是血迹还是锈迹的污垢。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着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符文石，提供着昏暗的光源，映照出通道两侧一间间如同兽笼般的厚重铁门。
这里是血灵宫关押重犯和叛徒的“黑渊”死狱！
最深处的一间囚室，比其它牢房更加坚固、更加阴森。囚室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铭刻着密集血色符文的暗沉金属铸造。四根碗口粗细、同样铭刻符文的黑色金属锁链，从四壁延伸出来，末端带着锋利的倒钩，深深刺入一个被吊在半空中的魁梧身影的四肢关节之中！
是玄甲！
曾经血灵宫主最信任的副手，如今却沦为阶下囚，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身上的破烂甲胄早已被剥离，露出布满新旧伤痕、肌肉虬结却异常枯槁的上身。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鞭痕、烙印、以及被腐蚀性液体灼烧留下的可怖伤口，有些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溃烂，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下，乱发如同枯草般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
“哗啦…哗啦…”
沉重的锁链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发出轻微的晃动声，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这剧痛，却成了他维持清醒的唯一刺激。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混杂着无尽的痛苦和黑暗，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沉浮、碰撞：
* 血色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他挥舞着巨斧，咆哮着冲锋，身后是跟随他浴血奋战的玄甲卫…
* 阴森的大殿，端坐于血光王座之上、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无上威严的身影…宫主…
*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在清洗令下，被自己亲手…或被其他血将…斩杀时那难以置信和绝望的眼神…
* 冰冷的锁链穿透琵琶骨…烙铁印在胸膛…带着倒刺的钢鞭抽打在早已麻木的躯体上…审讯者那毫无感情的、一遍遍的逼问：“说！宫主的真容！梵天的秘密！”
* 还有…那张无数次在酷刑间隙闪回、在濒死幻觉中浮现的脸！一张年轻、清秀、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悲悯的脸…一张与端坐于血光王座之上那位…有着惊人相似轮廓的脸！
“呃…啊…” 玄甲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身体因为剧痛和混乱的记忆而微微抽搐。那张年轻的脸…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和宫主如此相似？！这个疑问，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比他身上的酷刑更让他痛苦！
就在这意识模糊、痛苦交加的时刻——
“嗡——！”
他识海深处，某个被层层酷刑和绝望封印的角落，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神圣净化气息的金色涟漪，毫无征兆地荡漾开来！
这涟漪…并非源自他自身！而是…来自于遥远时空的某种共鸣！其气息…竟与他记忆中那张年轻脸庞隐约散发出的、某种被深埋的特质…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应！
玄甲那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击中！混沌的识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共鸣而剧烈翻腾！
那些被酷刑和绝望强行压制、打散的记忆碎片，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疯狂地涌动、汇聚、拼合！
* **血光王座：**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王座之上，那张笼罩在血色光晕下的脸…五官渐渐清晰！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本该深邃威严的眸子深处…竟然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与挣扎？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
* **秘密任务：** 一段被彻底封存的记忆轰然炸开！他奉命带领最精锐的玄甲卫，深入一片被绝对禁忌笼罩的古老遗迹…遗迹深处，并非宝藏，而是一座由无数巨大、蠕动血肉构成的…活体祭坛！祭坛中央，浸泡在粘稠血池中的…是一个沉睡的、赤裸的年轻男子！男子的面容…赫然就是他记忆中那张年轻的脸！也是…血光王座之上那张脸的…年轻版本？！
* **梵天烙印：** 就在他惊骇欲绝地看着血池中那张脸时，祭坛上空，一道由纯粹冰冷意志构成的、繁复到极致的暗金色符文虚影凭空浮现！符文散发出令他灵魂冻结的梵天气息！虚影落下，狠狠烙印在血池中那年轻男子的眉心深处！男子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 **清洗真相：** 画面破碎！紧接着是他被紧急召回，等待他的不是嘉奖，而是冰冷的锁链和“背叛宫主、勾结外敌”的莫须有罪名！他明白了！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他知道了宫主最大的秘密——那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生神魔！而是梵天教用某种禁忌手段培育出来的、被烙印控制的…活体容器！而他们这些早期跟随宫主、知晓其“成长轨迹”的旧部，自然成了必须被清洗的隐患！“宫主真容”？那不过是一张被梵天烙印操控的、早已失去自我的面具！
“啊——！！！”
玄甲猛地昂起头，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滔天愤怒和无尽悲怆的嘶吼！乱发甩开，露出一张布满污血和泪痕、扭曲到极致的脸！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彻底归位！如同最残酷的刑罚，狠狠鞭挞着他的灵魂！
锁链因为他剧烈的挣扎而哗啦作响，倒钩在伤口中撕扯出更大的创口，鲜血汩汩涌出，他却浑然不觉！
恨！滔天的恨意！恨那将他视为弃子、操控傀儡的梵天教！恨那端坐王座、早已沦为行尸走肉的“宫主”！更恨自己…曾经的愚忠和盲目！
“梵天…教！！” 玄甲的声音沙哑破碎，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就在这时——
“哐当！”
囚室那厚重的、铭刻着符文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名穿着血灵军制式黑甲、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狱卒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散发着馊臭味的木桶和一把沾满污垢的刷子。
“鬼嚎什么？！还没死透的杂碎！该给你这身烂肉‘洗洗’了！” 刀疤狱卒显然对玄甲的嘶吼习以为常，语气充满了不耐和鄙夷。他走到玄甲下方，将木桶重重放下，看也没看上方，拿起刷子就准备去刷玄甲脚下地面凝固的污垢。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
一直低垂着头、仿佛陷入疯狂回忆的玄甲，那双被乱发遮掩的眼睛，骤然睁开！眼中不再是痛苦和迷茫，而是如同被点燃的熔岩，充满了决绝的杀意和疯狂的计算！
机会！唯一的逃生机会！记忆的复苏带来了力量！哪怕这力量源自于燃烧生命和仇恨！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玄甲那看似枯槁的身体猛地爆发出远超常理的力量！肌肉如同虬龙般瞬间贲起！四肢关节处的血肉在锁链倒钩的撕裂下爆开，他却毫不在意！
“崩！崩！崩！崩！”
四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几乎同时响起！那四根铭刻着压制符文、坚韧无比的金属锁链，竟被他以纯粹的蛮力，从墙壁固定处生生崩断！
断裂的锁链带着锋利的断口和倒钩，如同失控的毒蛇般甩动！
“什么？！” 刀疤狱卒惊骇抬头，只看到一道笼罩在血光和断裂锁链中的巨大身影，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
玄甲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布满伤痕和老茧的巨手，如同铁钳般，在狱卒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狱卒的脖子被瞬间捏碎！惊恐的表情凝固在他脸上，身体软软倒下。
玄甲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喘息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强行崩断符文锁链带来的反噬和伤势，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口鼻中溢出鲜血。但他不敢停留！抓起狱卒腰间悬挂的钥匙串和一把精钢短匕，如同受伤的猛虎，踉跄着冲出囚室大门！
冰冷的通道，昏暗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一切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玄甲赤着脚，踩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忍着四肢关节传来的剧痛，凭借着记忆中对黑渊死狱地形的模糊印象，朝着一个方向亡命奔逃！身后，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响起！尖锐的哨音和沉重的脚步声从各个通道传来！
追兵来了！
玄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拐入一条狭窄的岔道！就在他冲过岔道口一面相对“干净”的金属墙壁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墙壁上刻着的一幅简陋的、早已被污垢覆盖的壁画！
那似乎是某个绝望囚徒留下的涂鸦。画面扭曲而抽象：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暗金色符文（与宫主眉心烙印极其相似！），符文下方，一个渺小的人影被无数丝线操控。而在符文的中心点，却极其诡异地…画着一枚极其微小、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圆点？仿佛…是那冰冷符文中唯一的光？
玄甲心头猛地一跳！这金光…这气息…竟与刚才他记忆复苏时识海中荡漾的那丝神圣涟漪…如此相似？！也与之前在那冰洞中，涵婓身边悬浮的暗金巨茧偶尔泄露出的纯净金光…如出一辙？！
梵天烙印…核心有光？！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玄甲混乱的脑海！但他来不及细想，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喝骂声已近在咫尺！
“叛徒玄甲！束手就擒！”
“杀了他！”
玄甲咬紧牙关，将染血的精钢短匕死死攥在手中，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朝着记忆中外围通风管道的位置，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黑渊死狱的混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