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抽打在戴宗冻得发麻的脸上。肋下的伤口在每一次强行催动甲马神行时都撕裂般剧痛,鲜血浸透了粗陋的包扎,又在极寒中凝结成冰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的灼痛。他强忍着这非人的痛楚和奔袭后的极度疲惫,在风雪中化作一道跌跌撞撞的灰影,直扑梁山泊。
终于,那熟悉的水泊轮廓在混沌的风雪中显现。戴宗咬紧牙关,踉跄着扑向东山酒店。
“朱…朱贵兄弟!”戴宗嘶哑的声音带着风雪的寒气,猛地撞开了酒店的厚布帘。他浑身浴血,衣袍破碎不堪,沾满泥雪,面色因失血和寒冷而青白,肋下那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冰痂尤为刺眼。整个人虽然站得住,但那狼狈不堪、身负重伤的模样,足以让正烤火的朱贵惊得魂飞天外!
“戴宗哥哥!”朱贵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声音都变了调,“怎地伤成这样?!杨林兄弟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朱贵只知戴宗是去蓟州寻锦豹子杨林回山,此刻见他独身重伤,心头猛地一沉。
戴宗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他强撑着精神,用最简练却最惊心动魄的话语嘶吼道:“蓟州……新结识两位好汉,拼命三郎石秀、病关索杨雄!我等四人回山…枯林遇伏!独龙冈…祝家庄!盘陀路…重弩!杨雄兄弟腿中箭,重伤被擒!杨林兄弟为救我…被钢叉透背…血染雪地!石秀兄弟力竭遭困!我…我拼死才冲出来报信!”那件刺目的赭黄血衣、祝家庄的埋伏、祝虎的狞笑、冰冷雪地上的猩红……每一个词都带着血腥气和刻骨的仇恨,也终于让朱贵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戴宗此行竟带回两位新兄弟,更遭遇了如此泼天大祸!
朱贵听得目眦欲裂,一股怒火直冲顶门。他深知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哥哥撑住!”朱贵再无二话,猛地转身冲到酒店外,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响箭,搭在强弓之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风雪弥漫的聚义厅方向,狠狠射去!
“咻——啪!!!”
尖锐凄厉的鸣镝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梁山泊上呼啸的风声,带着十万火急的讯号,穿透层层雪幕,直抵山顶!
聚义厅内,炭火烧得正旺。王伦正与吴用、闻焕章、萧嘉穗等人商议冬防及来年粮秣之事。
骤然听到那穿透力极强的响箭破空声,王伦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这特制的响箭,非生死存亡、十万火急之事绝不动用!
“是东山酒店方向!朱贵发的警讯!”吴用霍然起身,羽扇紧握。
“必有泼天大事!”王伦再无犹豫,一掌拍在案上,“擂鼓!聚将!”
“咚!咚!咚!咚!咚——!”
急促如暴雨,沉重似闷雷的聚将鼓声,刹那间响彻整个梁山!鼓点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急迫,穿透风雪,震荡在每一座营房、每一处岗哨、每一个好汉的心头。
刚刚还在校场练武的武松、鲁智深,正在营中擦拭兵刃的林冲、杨志,与部下围炉饮酒的花荣、史进,甚至在后山巡视的卞祥、杜壆……所有头领,无论身在何处,闻此鼓声,无不神色一凛,丢下手中事务,抓起兵器,如一道道离弦之箭,顶风冒雪,以最快的速度向聚义厅狂奔!
王伦沉着脸,对侍立一旁的李俊道:“李俊兄弟,速去山前,把戴宗兄弟迎上来!快!”
李俊领命,带着童威、童猛飞奔下山。不多时,两人左右搀扶着脚步踉跄、浑身是血、形容极其狼狈的戴宗,快步走进了聚义厅。
厅内,梁山泊大小头领已齐聚一堂。炭火虽旺,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肃杀与寒意。所有人都看到了戴宗那凄惨狼狈的模样,以及肋下那狰狞的伤口,心头都是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聚义厅。
戴宗被扶到中央,强打着精神,环视满厅兄弟,悲愤填膺地将蓟州如何找到杨林、两人人如何结伴回山,途中又如何遇见石秀和杨雄,最终在枯林遭追兵、独龙冈遇祝家庄埋伏的惨烈经过,嘶声讲述出来!当说到杨雄中箭倒地、石秀拼死守护,说到杨林为阻祝虎被钢叉透背、热血喷溅雪地,说到自己眼睁睁看着三位兄弟被如狼似虎的庄丁拖走,钉入地牢……这位以速度着称的神行太保,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虎目含泪,那狼狈的身躯里爆发出的是冲天的恨意!
“祝家庄!祝虎狗贼!安敢如此!!”霹雳火秦明第一个炸了!他须发戟张,铜铃眼瞪得几乎裂开,手中狼牙棒狠狠杵在地上,青石板应声碎裂!“哥哥!还等什么!点起兵马,踏平那鸟庄,活剐了祝虎!救出兄弟!为杨林报仇!”
“杀!杀光祝家庄的撮鸟!把新来的石秀哥哥、杨雄哥哥抢回来!”李逵更是如同疯魔的巨熊,双板斧狂乱地挥舞,声震屋瓦,“俺铁牛打头阵!砍他一百个脑袋当球踢!给杨林兄弟祭旗!”
“岂有此理!”杜壆面沉似水,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寒光四射,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他缓缓摩挲着丈八蛇矛冰冷的矛杆,一股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独龙冈?盘陀路?哼,纵是龙潭虎穴,某家也要捅它个窟窿!敢伤我梁山手足,此仇不共戴天!”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千军辟易的决绝。
他身旁的酆泰更是怒发冲冠,虬髯根根竖起,如同暴怒的雄狮,手中沉重的铁锏嗡嗡作响:“直娘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哥哥,下令吧!俺酆泰愿为先锋,定要砸碎那祝虎的狗头,把兄弟们都抢出来!”他看向戴宗肋下的伤,眼中怒火更炽。
林冲紧握丈八蛇矛,指节发白,虽然沉默,但那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杨志面沉如水,青面兽的狰狞在怒火下更显可怖,手中宝刀低鸣。花荣、庞万春眼中寒星点点,箭术大家的杀机锁定了虚无的敌人。史进、王进、石宝、袁朗……所有将领无不怒形于色,群情汹汹,聚义厅内杀意沸腾,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虽未与石秀、杨雄谋面,但“梁山兄弟”四字足以点燃他们的血性!
“替天行道”的大旗之下,兄弟血仇,不报何以为人!
王伦面色凝重,待戴宗说完,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与焦急,首先想到的是眼前兄弟的伤势!他立刻高声唤道:“安道全兄弟何在?!”
“小弟在此!”神医安道全早已在人群中待命,闻声立刻提着药箱抢步上前。
“快!速为戴宗兄弟处理伤口!”王伦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亲自扶着戴宗坐下,“戴宗兄弟,先让安神医看看你的伤!”
安道全动作麻利,迅速检查戴宗肋下的伤口。那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边缘凝结着暗红的冰碴和污血,触目惊心。“哥哥忍忍,这箭簇带倒钩,撕裂得厉害,需立即清创包扎!”安道全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中取出金疮药、烈酒和干净的布条,手法娴熟地开始处理。
戴宗疼得冷汗直流,牙关紧咬,但感受到王伦和众兄弟关切的目光,心中暖流涌动,强忍着不发出呻吟。王伦按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兄弟受苦了!此仇,梁山必报!”
待安道全以最快的速度为戴宗止血清创、敷上金创药并包扎妥当后,王伦这才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激愤的面孔。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炭火噼啪和窗外风雪的呼啸。穿越者的灵魂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祝家庄的凶险,尤其是那诡异的盘陀路。但他更清楚,此刻兄弟蒙难,山寨人心激荡,此战非打不可,而且要快,要胜!
他心中瞬间已有了计较。
“兄弟之仇,不共戴天!祝家庄,必须踏平!”王伦斩钉截铁,定下了基调,瞬间点燃了所有好汉眼中的火焰。
“然!”他话锋一转,声音沉稳有力,“祝家庄非比寻常!庄墙高厚,路径曲折诡异,号称‘盘陀路’,易守难攻。更有祝朝奉老贼勾结官府,庄丁彪悍,教师栾廷玉、悍将祝龙、祝虎、祝彪皆非庸手!贸然强攻,正中其下怀!此战,需雷霆万钧,更需谋定后动!”
他目光炯炯,开始点将:
“杜壆、林冲听令!”声音如金铁交鸣。
“在!”杜壆、林冲踏前一步,杀气凛然。
“命你二人统领马军第一军,为全军先锋!冲破庄门,扫荡庄丁!遇强敌,斩之!”王伦深知杜壆的勇猛和林冲的沉稳,是撕开祝家庄防线的尖刀。
“得令!”二人抱拳,战意冲霄。
“鲁智深、邓元觉听令!”
“洒家在!”鲁智深声如洪钟,禅杖顿地。
“贫僧候命!”邓元觉合十,眼中精光爆射。
“命你二人统领步军第一军,紧随马军之后!攻坚拔寨,荡平障碍!庄内巷战,看尔等手段!”
“谨遵哥哥将令!”两位力量型步战大师领命,气势如山。
王伦继续点将,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股强大的战力:
“花荣、庞万春!你二人带领会射箭的喽啰,压制城头,狙杀敌酋,专破弓弩暗箭!”
“李逵、鲍旭、史进、王进!率精锐喽啰,策应中军,随时填补战线!”
“石宝、袁朗、酆泰!尔等悍勇,随中军行动,破其锐气!”
“得令!”被点到名字的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宇。武松、广惠侍立王伦身后,如同两尊怒目金刚。
“吴用先生、闻焕章先生!”王伦看向两位智囊。
“在!”吴用、闻焕章肃容出列。
“烦请二位先生随军参议,运筹帷幄,共破那‘盘陀路’!”王伦特意加重了“盘陀路”三字,吴用眼中精光一闪,闻焕章则若有所思。穿越者的先知,让他对此路已有腹案,但仍需两位军师临场机变。
最后,王伦看向沉稳如山、一直默然肃立的卞祥,以及萧嘉穗、许贯忠、朱武等人:
“卞祥兄弟!”
“哥哥吩咐!”卞祥抱拳,声如闷雷。
“命你与萧嘉穗、许贯忠、朱武先生,统领余下山寨头领及留守人马,守好我梁山根基!谨防官军趁虚偷袭,保我后路无忧!此任,重于泰山!”
卞祥深知责任重大,重重点头,瓮声道:“哥哥放心!有卞祥在,山寨稳如磐石!只盼哥哥与出征的兄弟,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被留下守寨的其余头领如刘唐、阮氏三雄、唐斌等虽心有不甘,跃跃欲试,但见王伦部署严密,点将皆有其理,且留守同样责任重大,便也按下请战之心,齐声道:“谨遵哥哥将令!祝哥哥与出征兄弟马到成功!”
“好!”王伦目光扫过即将出征的众将,那都是梁山最锋利的爪牙,“马步军共点精兵一万!即刻整备!一个时辰后,发兵独龙冈!踏平祝家庄,救回石秀、杨雄兄弟,为杨林兄弟——血债血偿!”
“踏平祝家庄!血债血偿!”
“救回兄弟!报仇雪恨!”
聚义厅内,怒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的复仇洪流!凛冽的杀气冲散了冬日的严寒,连呼啸的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王伦看着眼前战意沸腾的猛将们,心中豪气顿生。穿越至此,聚拢群雄,不正是为了替天行道,护佑兄弟?祝家庄,就是梁山“替天行道”大旗下,必须碾碎的第一块硬骨头!
“速去准备!一个时辰后,校场点兵,兵发独龙冈!”
命令下达,众将轰然应诺,如猛虎出柙,冲出聚义厅,奔向各自的营寨。风雪之中,梁山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伴随着复仇的怒吼,开始隆隆运转!安道全则扶着戴宗,准备回房进一步诊治休养。戴宗望着兄弟们离去的背影,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恨不能立刻伤愈,随军杀奔独龙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