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倾泻而下的雨水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4S店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扭曲成模糊的光晕，映在席晚容苍白的脸上。
她蜷缩在玻璃门外的窄檐下，单薄的衣服早已湿透，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微微发抖的轮廓。
她低头盯着手里那几张被雨水浸透的钞票，指节发白。纸币上的墨迹已经晕开，像她此刻模糊不清的未来。
“晚容……”
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声，她猛地抬头。
赵平驰站在暴雨里，没打伞，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浇铸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他的黑色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锁骨上，又沿着胸膛一路蜿蜒而下。
他的脸上还带着她抓出的血痕，伤口被雨水冲刷得泛白，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席晚容下意识地别过脸，喉咙发紧。
“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雨水泡发了的纸，一碰就碎。
赵平驰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近。他的球鞋踩在水洼里，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指节上还带着修车留下的机油痕迹。
“我……我把摩托车卖了。”
席晚容愣住了。
那辆哈雷是赵平驰的命。她记得他曾经在深夜的街头飙车，风声呼啸，他笑得肆意张扬，说：“要卖它，除非我死。”
可现在，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递过来一张卡，像是递出一块被剜掉的血肉。
“里面有三万二。”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吞没，“加上之前的，够赔违约金了。”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像是眼泪。
席晚容的指尖触碰到银行卡的瞬间，忽然意识到——
他连最后一点骄傲都卖掉了，就为了捞她这个烂人。
席晚容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雪夜，赵平驰骑着这辆哈雷来接加班的她，怕她冷，把自己的皮夹克脱给她穿，自己冻得直哆嗦。
她的心突然软了一块。
\"傻子.…..\"她小声嘟囔，伸手把他拉进屋檐下。赵平驰浑身冰凉，却在她碰到他的瞬间颤抖了一下。
\"还疼吗?\"
席晚容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口。
赵平驰摇头，突然抱住她:\"对不起...晚容…….是我太没有用了………”
席晚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
她想起他们曾经的好，想起赵平驰为她做的那些傻事——凌晨三点跑遍全城就为买她随口一提的奶茶；为了她一句\"想看海\"，骑着摩托带她去北戴河，结果两人都感冒了...
\"我也...对不起。\"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混着雨水流进嘴角，咸涩得发苦。
\"我们去哪?\"赵平驰问，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手。
\"回家去。\"她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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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
席晚容把环形补光灯调到最亮档位，三脚架上的手机已经开启了前置摄像头。她咬着发圈，双手将栗色长发挽成一个慵懒的半扎发，特意留下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梳妆台上散落着各种化妆品——之前买的劣质的\"纯欲风\"腮红，能让脸颊泛起自然红晕的液体眼影，还有涂出\"玻璃唇\"效果的唇釉。
\"美颜参数还得调...\"她嘟囔着，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大眼开到50%，瘦脸65%，磨皮只开30%——要保留些皮肤纹理才显得真实。最后把滤镜调到\"奶油肌\"，整个人立刻蒙上一层柔和的粉金色光晕。
衣柜门大开着，挂着七八套之前在淘宝二手买的衣服。最终她选了件米白色针织开衫，内搭吊带故意选小一码，勒出若隐若现的乳沟。开衫右肩微微下滑，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她把懒人沙发拖到墙角，这个角度能拍到发霉的墙皮，又不会让观众看清整个寒酸的出租屋全貌。床头柜上摆着精心设计的道具：
一个掉漆的搪瓷杯，里面插着蔫了的向日葵——之前路过花店垃圾桶捡的。
翻开的高数课本和记号笔——其实也是她从学校垃圾桶捡的。
桌角入镜半包卫生巾——特意选的最便宜的品牌。
手机支架旁边放着二手的提词器平板，上面写着今晚的剧本流程。席晚容最后检查了一遍灯光效果，确保照在锁骨上的高光能随着呼吸微微闪动。
她深吸一口气，她点击了\"开始直播\"按钮。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间融化，眉眼弯成月牙状，连声音都提高了三个调：
\"哈喽家人们晚上好呀~\"尾音带着甜腻的上扬，\"今天也是努力备考的晚晚呢~\"
她故意凑近镜头整理刘海，让观众能看清她刻意点上的雀斑妆。弹幕开始零星飘过：
「主播素颜吗？皮肤好好」
「这件开衫有链接吗」
席晚容假装没看到购物咨询，伸手去拿搪瓷杯时\"不小心\"碰倒了课本。弯腰去捡时，吊带领口自然下垂，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肤。
\"啊呀..…….\"她慌忙捂住领口，脸颊适时泛起红晕。这个动作让观看人数瞬间从47跳到213。
直播进行到二十分钟，席晚容开始按剧本演\"和男友通话\"。她把手机贴在耳边，故意打开免提让观众听到模糊的男声：
\"你又要加班？\"她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可是今天是我们三个月纪念日...\"
弹幕立刻沸腾：
「又是那个抠门男友？」
「三个月就送过一支口红吧我记得」
席晚容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没关系...我泡面吃就好.……..\"一滴眼泪要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在补光灯下闪闪发亮。
这时她\"恰好\"让手机屏幕转向镜头，亮着的聊天记录上，备注\"老公\"的人发来：「今晚陪领导应酬，给你转50自己吃」
实际上这是她小号发的消息。弹幕瞬间爆炸，礼物特效淹没了整个屏幕。
看到有个Id叫\"星河\"的用户连送三个火箭，席晚容立刻调整策略。她抽了张纸巾\"擦泪\"，实则趁机瞥了眼平板上记录的土豪用户偏好。
\"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声音轻柔下来，从抽屉里取出精心准备的道具——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他攒了三个月钱带我去游乐园...\"
照片上她笑靥如花，背景被特意虚化到看不清时间。
「姐姐太傻了」「这种男人赶紧分」弹幕疯狂滚动。
席晚容突然凑近镜头，湿润的眼睛直视摄像头，这个角度能让观众看清她颤抖的睫毛：\"家人们说我该分手吗？\"
打赏金额在此刻达到巅峰，屏幕被各种礼物特效淹没。她藏在桌下的左手悄悄掐着秒表——这种\"情感咨询\"环节控制在3分半最能刺激消费。
\"啊，都十一点了...\"她突然惊慌地看表，\"明天早课我得下了...\"故意把课本往镜头前推了推，\"最后给大家看看我的笔记...\"
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其实是昨天用三支不同颜色笔伪造的。下播前她\"不经意\"露出腕上的淤青——这是今早用眼影和遮瑕膏画的仿妆。
\"谢谢家人们关心，我会坚强的...\"她红着眼睛微笑，手指悬在结束直播按钮上却迟迟不按。这个动作让又一批礼物涌进来。
最后三秒，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查到些事情...明天晚上八点...\"话没说完就切断直播，留给观众无限遐想。
关闭镜头的那一刻，席晚容甜美的表情瞬间消失。她粗暴地扯下发圈，盯着后台数据：
观看峰值：2.3万
打赏总额：48,762元
新增粉丝：5,893
她点开\"星河\"的主页，是某科技公司cEo。截屏保存资料后，给这个Id发了条私信：\"谢谢哥哥今晚的火箭，晚晚想当面道谢呢~\"
席晚容刚发完私信，出租屋的门锁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地锁上手机屏幕，脸上的算计瞬间收敛，换上一副疲惫又委屈的表情。门被轻轻推开，赵平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塑料袋上凝满了水珠，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
他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前，t恤湿淋淋地黏在身上，肩膀和袖口还沾着泥点，像是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你……回来了？\"席晚容的声音软了几分，眼神却不自觉地往他手里的馄饨瞟。
赵平驰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进来，把馄饨放在桌上。塑料袋上的水渍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趁热吃。\"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什么。
席晚容盯着那碗馄饨，突然有点烦躁。
\"我不是说了今晚不用管我吗？\"她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埋怨，\"我在直播，很忙的。\"
赵平驰抬眼看她，目光平静得让她心里发虚。
\"你胃不好，不能饿着。\"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直播……顺利吗？\"
席晚容嗤笑一声，随手划开手机，炫耀似地晃了晃后台数据：\"当然顺利啊，今晚赚了四万多呢。\"
赵平驰的目光在她屏幕上停留了一秒，又很快移开。
\"嗯。\"他点点头，转身去拿毛巾擦头发，声音闷在布料里，\"那挺好。\"
席晚容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喂，\"她踢了踢桌腿，\"你不问问我怎么赚的？\"
赵平驰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头发，声音平静：\"你想说就说。\"
席晚容咬了咬唇，突然觉得没意思。
她低头拆开馄饨的包装，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眶发酸。
\"……你摔跤了？\"她盯着他裤腿上的泥渍，语气硬邦邦的。
赵平驰低头看了眼，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跑太快，没注意。\"
席晚容捏着塑料勺的手指紧了紧。
她知道那家馄饨店离这儿有三条街，这个点早就该关门了，除非他求着老板现包。
她舀起一颗馄饨，咬了一口，鲜香的汤汁在嘴里溢开。
\"……还行。\"她嘟囔着，没抬头。
赵平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低头吃馄饨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压平。
\"我去洗澡。\"他轻声说，转身进了浴室。
席晚容听着水声响起，突然觉得嘴里的馄饨没了味道。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星河\"已经回复了：「明晚七点，凯悦酒店2808。」
她盯着那条消息，又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突然狠狠咬碎了嘴里的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