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栀然是被闹钟尖锐的蜂鸣声惊醒的。
她伸手按掉闹钟，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竟然忘了关窗——夜风把窗帘吹得微微鼓起，边缘处还沾着几滴未干的雨水。
她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脚刚踩到地板，就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铸铁平底锅与铲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水流冲刷碗碟的哗啦声，还有隐约的、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境。
姜栀然皱了皱眉，随手抓起一件米色针织外套披上，推门下楼。
厨房里，程萧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黑色运动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皮肤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锅里煎着蛋，滋滋作响，香气混着黄油融化的奶香顺着空气飘过来，钻进姜栀然的鼻腔，勾起她胃里一阵轻微的蠕动。
她站在楼梯口，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程萧似乎没发现她，专注地翻动着锅里的煎蛋。
他的动作很熟练，手腕轻轻一抖，锅铲灵巧地一挑，蛋就翻了个面，边缘煎得金黄酥脆，蛋黄却仍是半凝固的状态，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是一轮小小的、流动的太阳。
姜栀然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还贴着昨晚她提醒他换的创可贴，边缘已经有些翘起，露出下面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突然想起昨晚他塞给她的那颗薄荷糖——绿色包装纸被体温焐得微微发软，撕开时发出细碎的声响，清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冲淡了熬夜复习的苦涩。
——\"补脑。\"他当时这样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记得带伞。\"她后来在楼梯上回应，语气生硬，却还是说了。
——\"谢谢。\"更早之前，她甚至对他道了谢。
这些细碎的对话在脑海里闪过，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挠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程萧猛地回头，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明显愣了一下。
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气，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
\"……早。\"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紧绷，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姜栀然没应声，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柜门时铰链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冷气扑面而来，她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盒鲜牛奶，纸盒表面还凝着细密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她问，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同时用指甲挑开牛奶盒的折角，动作有些粗暴，差点撕坏了包装。
程萧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牛奶盒上，又很快移开。
\"……做早饭。\"他说着转身关火，煎蛋在余温中发出最后几声细微的滋滋声。
姜栀然嗤笑一声：\"我又没让你做。\"
她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却在倒牛奶时不小心洒了几滴在料理台上，乳白色的液体顺着台面缓缓流下。
程萧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翻动煎蛋，锅铲与锅底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t恤下隐约可见肩胛骨的轮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煎蛋的滋滋声和牛奶倒入玻璃杯的叮咚声。
姜栀然靠在料理台边，余光瞥见程萧的侧脸——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下颌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弧度。
她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在光线下几乎透明，像两把小扇子。
\"……你要吃吗？\"程萧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抽油烟机的嗡嗡声盖过。
姜栀然一怔，下意识看向锅里——两只煎蛋，金黄酥脆，边缘带着漂亮的蕾丝边，旁边还烤了两片吐司，表面微微焦黄，散发着小麦的香气。
\"……你做了两份？\"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干涩。
程萧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把其中一只煎蛋盛进印着草莓图案的瓷盘里，推到她面前。盘子的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纹，是她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姜栀然盯着盘子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拿过叉子，金属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戳破蛋黄，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浸透了吐司的边缘，在盘子里形成一小片温暖的湖泊。
她咬了一口，味道意外地不错——蛋黄绵密，蛋白酥脆，带着黄油的香气和一点点黑胡椒的辛辣。
程萧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自己那份。两人谁都没说话，厨房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晨光越来越亮，照得料理台上的水渍闪闪发光。
姜栀然突然觉得，这样的早晨，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直到她抬头，看见程萧嘴角沾了一点蛋黄，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显。
她盯着看了两秒，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蹭了一下他的嘴角。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她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微微僵硬的肌肉。
程萧整个人僵住了，叉子悬在半空，眼睛微微睁大。
姜栀然也愣住了，手指还停留在他的唇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姜栀然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她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像是被烫到一般。
她别过脸，硬邦邦地说：\"……沾到了。\"声音比想象中要哑。
程萧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脖颈，在晨光中几乎透明。
\"……哦。\"他低头继续吃，动作比刚才僵硬了许多，叉子不小心刮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姜栀然盯着自己的盘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刚刚在干什么？
——她为什么要伸手？
——她疯了吗？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走。书包带子勾住了桌角，她用力一扯，几本笔记本哗啦啦掉在地上。
\"……我走了。\"她弯腰捡起笔记本，声音闷闷的。
程萧抬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盘子边缘那道裂纹，指节微微发白。
姜栀然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冷风迎面吹来，让她发热的脸颊稍微降了点温。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学校，书包里装着昨晚程萧帮她批改过的物理笔记。
——身后，程萧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她擦过的嘴角。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牛奶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