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宁修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猛地甩开了章玄华抓着他手臂的手!力道之大,让章玄华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章玄华脸上的委屈和依赖瞬间凝固,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眨了眨,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幽光,快得让宁修衍以为是错觉。
随即,那委屈的神色更浓了,还带上了一丝受伤:“宁二哥?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宁修衍盯着他,眼神冰冷锐利,带着被戏耍后的愤怒和审视。
“章玄华,你演技真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演技?”章玄华微微歪头,脸上是纯然的不解和困惑,像一只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小动物。
“宁二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我真的好害怕……”
他试图再次靠近宁修衍。
“别碰我!”宁修衍厉声喝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章玄华那张无辜又美丽的脸,只觉得心底发寒。
这个人太危险了!他之前的判断错得离谱!什么征服?什么筹码?他现在只想立刻远离这个可怕的笑面虎!
被宁修衍如此直白地拒绝和呵斥,章玄华脸上的委屈和受伤瞬间褪去。
他站在原地,不再试图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宁修衍。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缓慢地发生了变化。
那份伪装出来的纯真、无辜、依赖如同面具般剥落,露出下面那张冰冷、漠然、带着一丝玩味和嘲讽的真实面孔。
章玄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不再是干净的笑容,而是一种带着邪气和残酷的兴味盎然。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沙哑的质感,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真没意思。宁二少,你的反应……也太无趣了点。”
他双手插回卫衣口袋,姿态慵懒又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刚才那个“受惊的小鹿”从未存在过。
“这就被吓到了?还是……恼羞成怒了?”
宁修衍被这赤裸裸的嘲讽和瞬间变脸刺激得血气上涌,被愚弄的愤怒彻底压过了忌惮。
他死死盯着章玄华那张此刻写满了恶意和戏谑的漂亮脸蛋,咬牙切齿:“章玄华!你耍我?!”
“耍你?”章玄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宁二少,这话从何说起?”
他往前踱了一步,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家花园散步,眼神却锐利如刀锋,“是你自己凑上来的,不是吗?带着你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他停在宁修衍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仰起脸,浅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琉璃。
“看着你像个傻子一样围着我转,费尽心机地扮演知心哥哥,满足你那点可怜的、被宁曦宛踩碎了的自尊心……”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恶意几乎要溢出来,“还挺有意思的。比看那些无聊的画展有趣多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宁修衍最敏感、最不堪的神经上。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得意、所有的自以为是被对方无情地撕开,赤裸裸地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闭嘴!”宁修衍目眦欲裂,被彻底激怒的羞耻感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章玄华卫衣的领口。灰蓝色的发丝下,那张同样精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刚回国的小崽子,也敢在我面前玩这套?!”
他用力将章玄华拽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几乎鼻尖相抵。宁修衍能清晰地看到章玄华眼中冰冷的倒影,和他自己那张因暴怒而狰狞的脸。
他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带着羞辱和泄愤的意味,想要去掐章玄华那张让他又恨又……(他不敢深想)的脸!
“怎么?这就忍不住要动手了?”章玄华被他抓着领口,却丝毫没有挣扎,反而顺着他的力道微微前倾,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愈发浓烈,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他浅蓝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火焰在跳动。“宁二少,你的风度呢?你的……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宁修衍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怒意和某种失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欲望,已经触碰到了他冰凉光滑的脸颊。
就在那指尖即将用力、甚至可能留下指痕的瞬间。
章玄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刺骨的冰寒,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所有戏谑和玩味尽数褪去,只剩下纯粹的、令人胆寒的杀意。
“找死!”
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
宁修衍甚至没看清章玄华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猛地撞在他的胸口!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噗通!!!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将他全身包裹!巨大的水花溅起!
宁修衍毫无防备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踹飞,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划过一个狼狈的弧线,重重砸进了巷子尽头那个散发着淡淡异味、漂浮着落叶和垃圾的露天积水池里。
冰冷、浑浊、带着腐叶和铁锈味的脏水瞬间灌入口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他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般沉了下去,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惊恐地挣扎着,四肢胡乱地扑腾,试图浮出水面。灰蓝色的头发在水中散开,狼狈地贴在额头上。
冰冷肮脏的水刺激着他的感官,更刺骨的是那巨大的羞辱。
哗啦!
他终于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进去的脏水。
宁修衍眼睛被污水刺痛,视野一片模糊,但他还是本能地、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恐惧,看向岸边。
岸上,章玄华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刚才踹人的右脚,动作优雅得像掸去灰尘。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浅蓝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水中宁修衍狼狈不堪、如同落水狗般的影像,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纯粹的、看垃圾般的鄙夷。
“味道如何?宁二少?”章玄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朗的少年质感,甚至还带着一丝天真的好奇,仿佛只是在询问咖啡的口味。
然而,那语气中的冰冷和嘲弄,比这池脏水更让人心寒。“这个池子,可比你妹妹踹你下去的那个泳池……有趣多了吧?”
他微微歪头,看着宁修衍在浑浊的水里挣扎呛咳,眼神平静无波。
“记住这个教训。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章玄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水声和宁修衍的咳嗽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他心里。
“再敢把爪子伸过来……”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死神的微笑,“下一次,就不是脏水池那么简单了。”
说完,他看也没再看水中狼狈挣扎的宁修衍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转身,动作干脆利落,黑色的卫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
巷子里,只剩下宁修衍一个人泡在冰冷肮脏的积水池里。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腐败的异味。
巨大的屈辱、被彻底戏耍愚弄的愤怒、以及面对章玄华最后那个眼神时无法抑制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爬到池边,湿透的衣服沉重地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他趴在布满青苔的冰冷石沿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灰蓝色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惨白的脸上,昂贵的羊绒大衣沾满了污秽的泥水,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他此刻的狼狈与脆弱。
昂贵的切尔西靴灌满了脏水,沉甸甸的。
他抬起头,望向章玄华消失的巷口,那里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双曾经盛满风流与自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惊魂未定、刻骨的恨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恐惧的颤抖。
冰冷的秋风穿过狭窄的后巷,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身旁浑浊的水面上。
宁修衍趴在冰冷的石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污水的腥臭和肺部的刺痛。
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做的枷锁。他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因为寒冷和刚才的惊吓而脱力颤抖,几次都滑落回冰冷的石头上。
巷子深处死寂一片,只有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车流声,和他自己粗重狼狈的喘息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阴暗潮湿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章玄华……
那张瞬间从纯真无邪切换到冰冷杀意的脸,那双浅蓝色眼眸里最后那抹看垃圾般的鄙夷,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下一次,就不是脏水池那么简单了……”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被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冰寒刺骨的恐惧。
那不是对武力值的恐惧,而是对章玄华这个人——那份深不可测的伪装、那份瞬间变脸的狠戾、那份视他如蝼蚁般的漠然——所产生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他宁修衍,宁家二少爷,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当成猴耍了这么久,最后还像条落水狗一样被踹进臭水沟里!
更可悲的是,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穿对方的伪装!他引以为傲的“识人”和“手段”,在章玄华面前简直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般可笑!
“啊——!”极致的屈辱终于冲破喉咙,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在空寂的后巷里回荡,显得绝望又无力。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强烈的羞耻感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不能被人看到这副样子!绝对不能!
宁修衍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指甲死死抠进冰冷湿滑的石缝里,借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摩擦力,终于将自己沉重的、湿透的身体从肮脏的积水池里拖了出来。
他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刺骨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冰冷的污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身下汇成一滩污秽。
昂贵的羊绒大衣彻底毁了,沾满了淤泥和腐烂的落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秽、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那精心修剪过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
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失败感,如同这冰冷的污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虚软无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脱下那件沉重、肮脏、价值不菲的大衣,像丢弃垃圾一样随手扔在墙角。
深色的高领毛衣也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此刻的虚弱和不堪。冷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牙齿磕碰得更加厉害。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宁修衍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后巷。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肮脏的脚印。他低着头,灰蓝色的湿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遮挡住他惨白扭曲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恨意与恐惧。
他不敢抬头看任何方向,只想尽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巷口连接着一条相对热闹的步行街。周末的傍晚,霓虹初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食物的香气,温暖的灯光……
这一切都与宁修衍格格不入,如同两个世界。
他这副浑身湿透、散发着异味、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引来了行人的侧目。
好奇的、探究的、带着一丝嫌弃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看那个人……”
“掉水里了?”
“好臭啊……”
“看着挺体面的,怎么搞成这样……”
细碎的议论声隐隐传入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宁修衍的心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咆哮、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冲向了停车场的方向。湿透的靴子踩在干燥的地面上,发出吧唧吧唧的、极其难听的声音。
冰冷的水顺着裤管流进鞋里,每一步都像是在冰水里跋涉。
终于,他看到了自己的宾利欧陆。如同看到了唯一的避难所。
司机早已下车等候,看到宁修衍这副模样冲过来时,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二少?!您这是……”
“闭嘴!”宁修衍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嘶哑而暴躁,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开车门!”
司机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敢多问,连忙拉开车门。
宁修衍几乎是扑进了后座。温暖干燥、带着清雅香氛的车厢与他此刻的肮脏湿冷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他重重地摔在真皮座椅上,冰冷的湿意立刻渗透了昂贵的皮革。
“回……回我自己的公寓!立刻!马上!”他蜷缩在座椅里,牙齿打颤,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虚弱。
他不能回宁家老宅!绝对不能!他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宁曦宛,看到他这副样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是!是!”司机不敢怠慢,连忙发动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离。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宁修衍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他身上不断滴落的污水落在脚垫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暖气开得很足,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屈辱。他紧紧抱着自己湿透、冰冷的手臂,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划过,在他灰败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双曾经风流倜傥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惊悸和如同深渊般的恨意。
章玄华那张冰冷嘲讽的脸,那双浅蓝色的、如同看垃圾般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那声濒临崩溃的呜咽。
车子最终停在市中心一处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库。
宁修衍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电梯,冲进自己那间装修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顶层公寓。
砰!
厚重的实木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板上。昂贵的定制地毯被他的湿衣服迅速浸湿一大片。
黑暗,寂静,冰冷。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带着回音的喘息,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宁修衍抬起手,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沾满污泥的指尖。冰冷的污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污迹。
他闭上眼,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冷的,而是那股深入骨髓的、名为恐惧和耻辱的寒意,正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像条死狗一样被踹进泥潭。
章玄华……宁曦宛……
黑暗中,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他不能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
但下一秒,那双浅蓝色的、冰冷如同冻结湖面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杀意。
宁修衍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股刚刚燃起的疯狂恨意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颓然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冰冷潮湿、散发着异味的膝盖里。灰蓝色的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空旷冰冷的公寓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在死寂中低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