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护士点了点头，那扇沉重的铁门再次在她面前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护士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段姣姣像被抽走了全身骨头，软软地跌坐回冰冷的塑料椅上。
“保险箱”三个字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与那个倒扣的手机影像重叠在一起，变成一团巨大、冰冷、充满不祥气息的迷雾。
他到底藏了什么？需要用“保险箱”来指代？是存折？是房产证？还是…更不堪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毒藤一样疯狂缠绕，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之前的委屈和猜忌，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所替代。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
第四天清晨，天色刚刚透出一层朦胧的灰白，像稀释过的牛奶。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依旧顽固地亮着，只是那光似乎被窗外的微熹冲淡了些许，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段姣姣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维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僵直姿态。
连日的煎熬像粗糙的砂纸，磨去了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和光彩，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护士站那边似乎传来一点细微的骚动，值班医生快步走向那道铁门，低声交谈了几句。
段姣姣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每一根神经都竖了起来，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
门开了。这次开门的幅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一个护士走出来，没有戴口罩，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径直走向段姣姣。
“郑超家属？”护士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一丝温和，“病人醒了！情况稳定多了，生命体征基本平稳，刚撤了呼吸机，转成面罩吸氧了。主任评估过，可以短暂探视一下，就几分钟，千万别让他情绪激动。”
醒了！
这两个字像一道带着巨大能量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段姣姣头顶积压了三天三夜的厚重阴霾。
巨大的、狂喜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身体因为僵硬和激动而踉跄了一下。
膝盖重重磕在排椅边缘的金属扶手上，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却毫无所觉。
护士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段姣姣顾不上道谢，也顾不上膝盖的疼痛。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缓缓打开的门缝，像是要穿透那层阻隔，第一时间确认那个消息的真实性。
她几乎是撞进了那道门。
ccU里，光线被刻意调得柔和许多。
各种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幽幽的光，低沉的嗡鸣和规律的“嘀嗒”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里特有的背景音。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依旧浓烈，混合着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众多危重病人的浑浊气息。
护士领着她快步穿过几张病床，那些被帘子隔开的空间里，隐约可见各种管线缠绕着的身躯。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床号，最终定格在靠里的那张床上。
是他！真的是他！
郑超躺在病床上，身上依旧连接着心电监护仪的导联线，胸口贴着电极片。
手臂上打着留置针，透明的药液正缓慢地滴入他的血管。
最显眼的是他脸上覆盖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氧气面罩，白色的雾气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在面罩内壁上浅浅地凝结又消散。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虚弱蜡黄，眼窝深陷，颧骨显得更加突出。
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紧闭了三天三夜的眼睛，此刻是睁开的！
虽然眼神涣散，带着重病后的极度疲惫和迷茫，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但确确实实是睁开的！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茫然地在天花板上游移。
仅仅只是这微弱睁开的眼睛，却像一道足以撕裂黑暗的光，瞬间击中了段姣姣。
三天来所有的恐惧、煎熬、委屈、猜忌，那些在绝望深渊里苦苦支撑的力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狂喜之后，是更为汹涌的、混杂着后怕和委屈的巨浪。
她几步扑到床边，冰冷的手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那只没有打针的手。
他的手不再是救护车上那种石头般的冰冷僵硬，虽然依旧瘦削，但掌心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郑超！郑超！”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也砸在冰冷的床单上。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只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坠入那无边的黑暗。
郑超似乎被她的声音和动作惊扰，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终于落在了她满是泪水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又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极其遥远模糊的影子。
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被段姣姣握住的手指，那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氧气面罩下，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流摩擦声。
段姣姣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了氧气面罩的边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需要确认！确认他是否真的回来了！确认那三天里啃噬她心肺的猜忌是否只是噩梦！
那个倒扣的手机，那个“保险箱”的谜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这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此刻必须找到一个出口，一个答案！
“郑超！”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因为激动和哽咽而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质问。
“你告诉我！你手机密码到底是什么？！救护车上…护士要联系爸妈…我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