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道:“若真藏了人呢?你要怎么收场?”
霍思言道:“不收啊……”
她偏头看了沈芝一眼,唇角弯起一点锋利的笑意:“是皇帝亲设的祭令,他们入内所见所动,皆可记录在册。”
“天子御令之下,谁敢拦?”
沈芝眸色微动:“有点意思,你把这一场……变成了替皇帝捉虫?”
霍思言没说话,只目光一动,落在远处那名独自随行却始终未露真容的“副使”身上。
片刻后,副使忽然略一顿足。
他低头望向殿侧某处石砖,似有细语低念。
霍思言眼神一凛:“他找到了。
沈芝压低声音:“动手?”
霍思言却轻轻摇头:“再等等。”
片刻后,那副使竟趁众人祭拜时,独自绕至殿后。
他悄然从袖中抽出一块印纹古玉,贴在一面斑驳旧砖上。
咔哒一声轻响,地面竟赫然裂开,一道石门自下而启。
副使掠身而入,石门闭合。
霍思言眼眸如刀,冷声吐出一句:“开始。”
沈芝立刻亮出掌中令符。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旧殿四角,五路人马同时动身,从地道、暗墙、浮砖、井底四个方向合围。
那是霍思言三日前便秘密部署的伏击线,专为这一个人。
旧殿地渊之下,副使飞速前行。
四周皆是残破地道与废弃祭台,石壁上遍布碎裂的魂阵纹路,昭示着曾经这片地下如何成为曦王逆谋的隐秘祭坛。
他奔行至一道圆形石门前,猛地停住。
石门上赫然嵌着三颗尚未完全熄灭的魂石,黑红交错。
他从怀中取出另一颗魂石,轻轻一放,门中猛地响起沉闷回音。
咔……咔……
石门缓缓开启,一道寒气扑面而来,卷起满地灰尘。
里面,是一间封闭石屋。
而正中央,一具石棺赫然摆放,棺上有裂痕,有符纸残封,还有一道早已断开的锁链。
副使望着那棺,喃喃自语:“影魂已散,主魂该醒了。”
“你该醒了,我们等你太久了。”
他跪下,贴地以异族语祭拜。
片刻后,石棺忽然震动。
一道极细微的魂音自其中传出,像是极遥远深处的回响:
“魂……归……”
副使眼中泛起癫狂:“醒了!他真的醒了!”
“你看,终究……”
话未说完,一道符刃破空而至,正中他背心!
他倒飞而出,撞在石壁上,魂气激荡间竟炸出一大片幽黑波纹!
霍思言缓步走入,衣袍微动,神色沉冷。
“这座石棺里……装的是谁?”
副使咳出一口黑血,狞笑看向她:“你……来得太晚了。”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苏醒……”
霍思言挥剑指他喉间:“我不在乎他是何人。”
“只要你能替他死一次,我便让你死得够彻底。”
副使忽然大笑,笑声扭曲癫狂:“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挡不住的!”
“魂渊的火种……不是你们说灭就能灭的!”
话落,一口黑气自他喉中冲出,竟自行引爆魂识!
砰的一声巨响,整间石室剧震,棺中亦震颤数次!
霍思言立刻结印布防,魂阵封锁四方,强行压住爆散魂力!
尘埃落定后,石棺仍在微微颤动,仿佛其中那道残魂仍在试图觉醒。
沈芝飞身赶到:“他自爆前似乎传了某种信号,魂识波动不止。”
谢知安紧随而至:“棺中那魂……已不再沉睡。”
霍思言望着那石棺,良久未语。
她低声道:“这场惊天阴谋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此般残魂?”
敌使入冷宫祭冢当晚爆魂震动,引得宫中暗流翻涌。
太医院尚在抄录伤者魂息震荡记录,御前司礼监却早已收到消息,将“贡使副使因夜探禁宫、惊魂自碎”的结案呈至中书台。
而皇帝,仍未言语。
金雀台设宴,却不是为赏功,也不是为问责。
礼部尚书满面堆笑地迎至殿门前,手中高举一封“东藩君王亲呈谢帖”,对霍思言行了大礼。
“霍将军,贡使团今日请您赴宴,说是……愿私下致谢。”
霍思言冷眼看着那张薄如蝉翼的金边谢帖,半晌没有动。
沈芝低声道:“他们这时候敢送帖,就是认定你不会当众撕破脸。”
“否则此局,他们也出不来。”
霍思言却忽然笑了,指尖一挑,将那谢帖撕成了两半。
“邀宴可以,金雀台?换地方。”
礼部尚书一怔,额角渗出汗来:“那……将军意欲?”
霍思言眯了眯眼,语气似笑非笑:“东市新开一家听雪楼,不是说菜式学自西疆?贡使说自己怀乡,不如带他们去尝尝。”
她转身看向身后随行的两名侍卫,淡淡道:“挑几个眼尖手快的,换衣入场。”
沈芝一愣:“你是……打算反请他们?”
“在你自己设的场子里?”
霍思言冷声道:“他们既然敢扯下礼部皮子来演戏,我便撕下西疆面具陪他们跳舞。”
“看他们能装到几时。”
夜幕降临,“听雪楼”早被清场。
东市的商贾们只知今日楼中贵客临门、禁市三里,无人敢近。
霍思言一袭墨衣坐于主位,面前斟满琼浆,桌上鱼翅鹿脯、珍馐异果,皆是西疆风味。
贡使团姗姗来迟,主使阿塔一身金丝长袍,仍是那副温文有礼的模样。
“霍将军设宴,是我等的荣幸。”
他将一支象牙酒樽双手奉上。
“此乃西疆王庭特酿“月魂”,敬大将军清剿内乱、镇守边关之功。”
霍思言接过,目光不动。
她轻抿一口,将杯掷回桌上。
“王庭月魂……味极清。”
“不过,这酒三日后入口会生寒毒,若非魂脉稳固者,必吐血封喉。”
阿塔微微一怔,随即含笑作揖。
“霍将军当真识货,果是中原军魂柱石。”
话虽温和,背后却已是明枪暗箭。
谢知安斜倚在侧座,手中把玩着杯中酒珠,忽然道:“西疆送的这批贡品,也太有讲究了。”
“宫中那几幅画,画的是曦王幼时狩猎,连图册背面的落款都没刮干净。”
阿塔面不改色。
“王庭奉命所备,若有失礼,还请中原宽恕。”
霍思言唇角一勾,语气玩味:“宽恕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