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先介绍一下建安元年196年的长安城——
城墙与规模:汉长安城南倚龙首原,北临渭水,形状布局不甚规则,平面略呈方形而缺西北角,城墙内面积34.39平方公里。
城门与街道:每面墙有3座城门,从城门通向城内的每条大街可同时并行12辆马车,史称“长安城中八街九陌”。
功能分区:包括宫廷区、行政区、商业区和居民区,宫廷区占全城总面积的2\/3以上。
经济状况:由于连年战乱,长安经济遭受重创,城中“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尸秽满路”,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物价飞涨,货币制度也被破坏,董卓曾悉坏五铢钱,更铸小钱,导致经济秩序混乱。
人口情况:战乱和灾荒导致大量人口死亡或逃亡,长安人口锐减,“二三年间,关中无复行人”,曾经繁华热闹的长安城变得十分萧条。)
建安元年7月初二夜,天空无月。
黑暗笼罩的长安城,如同一个匍匐的怪兽。
贾诩、邹玉、蒋通,带着600多名士兵。
行走在曾经人声鼎沸、繁华之极,如今却空无人烟的安门大街(长安正南门,汉代多以每个城门所应对的道路命名街道)。
刚进无人看守的安门没多远,就听到凄厉的惨叫。
在蒋通的好奇心驱使下,队伍停下。
一队50人的士兵做好戒备,冲入了临街的一个大院内。
看到的场景,却让这些安定了几个月的士兵们毛骨悚然——
房梁上挂的是人,之前是活生生的人,此时却也变得残破不全(这场景就不形容了。)
看着一个瞳孔放大、面容扭曲的人头,蒋通瞬间就想起了半年前流民营地人吃人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都是偷摸的,哪像这里——几十个借着火堆,光明正大地撕扯同类身上零件的“野兽”,这么心安理得!
看着冲进来的士兵,围着两个火堆的20多人愣住了。
蒋通带着的50名士兵,也被这人间炼狱的场景,震惊得一动不动。
贾诩缓缓地走进来,扫了一眼,淡淡地对蒋通说道:\"都杀了吧!\"
说完,扭身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和求饶声,不多时,便归于平静。
队伍再次启程。
蒋通看着身旁的贾诩,问道:\"先生好像对这场景司空见惯?!\"
贾诩淡淡地说道:\"相比于中原之地,关中经历的祸事太多了。
这种情况,在几年之内,吾见得太多了。\"
就连骑在战马上的邹玉都没说什么——实在是这些西凉武夫们造的孽,让她也是无言。
一场杀戮之后,蒋通倒也收起了心中的震惊,毕竟,乱世之中人相食太常见了,就又问贾诩:
\"先生为何让我将那群人全部杀掉?毕竟,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贾诩的声音仍然没有情绪波动:\"只因那帮人是有组织的猎杀牟利,而非为人之本性。\"
这一下,蒋通就明白了——如果是为了生存所迫,偷摸摸地吃了同类,尚可原谅,那是求生的本能驱使。
但这帮人,应该是有组织的以同类躯体牟利,那就不可饶恕了,说他们是恶魔也不为怪!
队伍继续前进,在黑暗中的长安城,这么一支打着火把、默默前行的队伍,倒也能引起人的注意。
又行一段时间,黑暗中,从一个小巷中窜出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这支队伍追赶,想冲撞队伍。
被后边警戒的士兵抓住,带到了蒋通、贾诩面前。
那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没有了畏惧,而是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将军,无论你们是何地军队,且救救我家阿弟!
我知道哪里有藏财宝的地方,救出我阿弟,我告诉将军!\"
这瘦弱的汉子说得语无伦次,但表达的意思清楚了:他弟弟应该是被抓走了,然后他想向蒋通这支队伍求救,给的好处是他知道有以前藏财宝的地方。
贾诩皱眉,就没有出声,还是蒋通问道:\"你阿弟被何人抓走?\"
那瘦弱的汉子向前指了指,蒋通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应该是以前是的侯爵之家,院墙占地十分广阔。
残破的院内倒是勉强看到有些火光泛起。
那汉子哆嗦地说道:\"长安南城……已经被刘黑蛇控制。他们有三四百人,猎杀城中残存之民,卖肉为生!\"
说到这里,那汉子已经没力气了。
蒋通让后勤兵递给他一桶温水,询问贾诩的意见。
贾诩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蒋通立即命令两个步兵团列成阵势,冲向前方。
那个大院紧闭的院门、高高的围墙,这都阻挡不了护民军士兵的脚步,因为那围墙历经战乱,倒塌的缺口不止一处。
冲进去之后,倒是有一帮凶悍的匪徒嚷嚷着冲了出来,但毫无队形,没有甲胄,甚至手中所拿的兵器都不过是折断的战刀、生锈的农具,这如何能是全副武装、甲胄齐备的护民军士兵的对手?
借着院中点起的那几堆篝火,士兵们能看到被麻绳捆起来等死的人,以及挂在木架上残缺不全的躯体。
也正是这几堆火光,让这帮营养不良、入夜就如睁眼瞎一般的匪徒,勉强能看得清冲进来的敌人。
一阵箭雨之后,惨叫声响起!
以小队为单位的护民军,成了一个高效的杀戮机器。
蒋通在出战前下令:\"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所以没有劝降,直接就是杀戮。
半刻钟不到,在人类恐惧本性的驱使下,见无法战胜入侵者、又逃不掉的嗜血之人,纷纷跪地求饶。
从打开的大门,贾诩带着邹玉等人进到了这个曾经的侯爵之家。
被捆起手脚、倒在地上的有100多人,被解救出来(被当做粮食、财货)的也有100多人。
当然,在宅院内还找到了十多名稍有姿色的妇人。
审问这种事情,不是蒋通这种糙汉子能办的,得贾诩亲自操刀。
没多久,贾诩就通过残存于长安的地头蛇,搞清了目前长安的状况:
6月上旬,李傕、郭汜这两个二百五带兵去追击汉献帝。
西凉军阀的作风就是,家眷亲人全部随军而走,根本就不要根据地。
而以长安的情况来说,李傕、郭汜留下也没用,因为去年,这两个家伙互相征阀,长安附近根本就没有进行冬种,今年春季也没有进行春种。
长安周边百里之内,今年秋季根本就不会有粮食收获。
李傕、郭汜没走之前,虽然长安城里也没什么秩序,但好歹有强大的武力震慑着,勉强还算是人间吧。
李傕、郭汜走了以后,没了强有力的武力镇压,整个长安城已经不是人间炼狱,而是鬼域了!
这里的人不再有人性,如野兽一样循着本能,吃掉自己的同类(甚至,有的野兽还不吃同类呢)!
目前的长安城内,根据残存俘虏的地头蛇交代,应该只剩下不到万余人。
这万余人都是等死之人,或年龄过大,或身体有病。
而他们这帮人,则是之前长安的地痞流氓,有一个叫刘黑蛇的(刚刚已经被乱箭射死了)带领,做人肉交易。
因为刘黑蛇有些脑子——没有粮食,如何走得出方圆百里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些人就不断在长安城里猎杀同类,刚开始,只是准备着获得一定的食物就带队逃离长安,可是后来这帮家伙们发现:
为什么要逃离长安?这里有食物呀!
当然,像刘黑蛇这样的野兽团体,长安城里还有几个。
在问清楚各个据点之后,蒋通发现这些家伙们,都占着公侯之家。甚至,最大的一伙野兽团体,还占据着未央宫。
略作思考,贾诩淡淡地下了命令:\"蒋通,将后勤团留给下。
吾手下这六名亲兵,曾经在长安城内呆过数年(董卓时期,贾诩可是在长安城里过得很舒坦),
由他们带路,你们去将这几个兽窝全部端了!
如此,长安城,我们就算拿下了。\"
蒋通领命,带着500余人的战兵,在贾诩亲卫的带领下,开始了在黑暗中的绞杀……
七月初三,天光大亮时,长安城未央宫前广场。十多口大锅、以及搜刮出来的铜鼎、陶滏里,冒着阵阵粮食的香气。
六百多名戴着口罩、红着眼睛的士兵,全副武装地维持着秩序。
从天光放亮,长安城里就有快马骑士四处通告:
太平民团杨都督治下的护民军,进驻长安城,开始施粥赈济,所有活着的人,到未央宫前领取餐饭。
对已经断炊数个月的长安城来说,不管这是谣言,还是那些野兽们猎杀同类的诱饵,还苟活着的人们只要有一口力气,便互相搀扶着,向未央宫而来。
迎着初升的朝阳,看着那如金甲神一般站立的披甲士兵,这些在乱世中苟活数年的人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这些杀戮机器是如此可亲可敬。
毕竟,军队代表的是秩序,而人类社会最大的灾难,就是秩序崩塌!
闻着食物的香气,这些只剩下残存本能的人们,不顾一切燃烧自己体内仅存的力量,疯狂地向那些冒着热气的大锅、铜鼎、陶滏涌了过来。
在施粥赈济之前,贾诩对蒋通、以及麾下的士兵有过交代:
对这些争抢的人们,无须有任何怜悯,必须稳定秩序,否则,我等就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
蒋通和其麾下的士兵,也算是跟着杨平在中原地区走过一遭,对贾诩的话理解得比较通透。
于是,这些蜂拥冲击而来的瘦弱人群,便被全副武装的护民军士兵,毫不客气地用刀鞘或者是矛杆砸倒在地。
蒋通拿着大喇叭一遍一遍地呼喝。
在寒光闪闪的刀锋,以及远处列成队列、手持弩箭的强大武力威慑下,缓缓汇聚而来的人群,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按照命令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在未央宫前的广场上安静地等待。
没有足够多的炊具,从未央宫房顶拆下来的瓦片,就成了一个个所谓的碗。
瓦片里能存多少稀粥?!仅仅是让人润润肠胃而已。
但这一排排接过瓦片的饥民们,却感动得热泪盈眶。
三两口喝下已经不太烫口的粥,还想再喝,就被维持秩序的士兵,直接带到一旁看押在广场上。
一个时辰后,第一轮施粥结束。
军中的司务长向贾诩、蒋通报告:共有七千一百余人。
随后便是第二轮施粥。
七月初二一上午,共计施了三轮粥。
当日至中天之时,这七千多人终于缓过劲儿来,不再跟野兽一样仅存本能了——
解除了生存危机,烈日下的广场里,人们仿佛被烈日驱散了身上的邪祟,一个个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这场景,就连在乱世中左右挣扎、练得心坚似铁的贾诩都有些动容——
自己这趟关中之行,如果能把这几千泯灭的人性的同类拉回人间,也算是功德无量。
贾诩自从加入杨平的造反团队,原本对汉室朝廷存在的那一点点敬畏之心,彻底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这几千人此时已经较为顺从,就让蒋通安排他们在未央宫的一座座宫室里休息,并告诉他们,晚上继续施粥。
在原本恢弘的宣室殿,贾诩、蒋通等人算是召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首先是蒋通向贾诩通报说:昨天夜里,利用护民军士兵没有夜盲症的优势,在黑暗中,对盘踞在长安城里的六伙野兽团体进行剿灭,共计斩杀一千多人,救出一千余人。
包括昨晚向他们求救的那个干瘦汉子王林的弟弟。
另外,在这些野兽团体的窝里,倒也发现了一些粮食,只是十分稀少,如果供给城内的七千多人食用,只能支撑两天。
(没有雷霆手段,不显菩萨心肠!这就是昨天晚上,贾诩命令蒋通率领士兵,将占据长安的这些地下统治者,通通消灭的好处——
今日施粥,以及聚拢百姓,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对此,贾诩不做评论,只是淡淡地向蒋通交代:\"蒋旅长,清晨之时,我已派遣两名骑兵快马向东而去,通知华阴县的段煨到霸桥与我相见。
根据行程,大概在傍晚,段煨能够到达。
届时,我将邀请段煨率部驻扎长安,他那里还有少许粮食,短时间内能接济一下。
同样是今日清晨,我又命两名传令兵快马返回蓝关,通知何涛旅长,让他传讯宛州(南阳郡升格)代理州长周田。
至少再调二千名守卫之兵,携带至少五千石粮食,在十日之内运到长安城。
目前,长安城内所有的活人,已经被我们集中在了未央宫。
今天下午,再好好施粥一顿,明日清晨再施粥一顿。
就可以让这些残存的人,从未央宫开始清理整个长安城。
我们太平民团杨都督,制定的防疫策略,你们应该都是耳熟能详的——
长安城内白骨累累、腐尸堆堆,这些,绝对是能引起大疫的。
从明日起,你等要安排军士,组织城内的残存之人,将这些尸体全部清理出去。
也不用掩埋,把城中那些房梁、门窗全部当做燃料,把这些白骨、腐尸,全部焚烧!
另外,长安城有十二座城门,我们兵力太少,暂时只守东、西、南、北四个正门,每个门,派一个中队24人,象征性的守护便可。\"
贾诩的安排是比较细致的。
对此,蒋通完全服从,只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文和先生,这长安城已经空了二十多天,百里之外的段煨,为什么没有率军来占领长安呢?\"
贾诩淡淡地说道:\"我的这位同乡胆子太小,他害怕占领长安城以后,李傕、郭汜回来,饶不了他!\"
贾诩这么一说,蒋通就明白了,他正准备出去安置各项事宜,就听一直十分沉默的邹玉,起身说道:
\"蒋旅长,安排一队士兵听我指挥,将残存之人中,那一千多妇人交于我。
按照太平民团的组织办法,由我来组织她们,为你等保障后勤。\"
蒋通听了,看向主事的贾诩,贾诩起身对蒋通说道:\"蒋旅长,听从邹司正的建议,照办吧。\"
蒋通只是一个从六品的旅长,邹玉可是从三品的礼部司正,级别高得太多了。
于是,蒋通就派了一队后勤兵交给了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