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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冰碴在嶙峋岩缝间尖啸。二十名特战队员如壁虎般贴在覆冰的绝壁上,纳米纤维作战服结满白霜。
下方三百米处,履带式巡逻机械碾过雪层,猩红的扫描光束切开夜幕。
“热源反应衰减97%……他们学乖了。”一队行动队队长吐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粒,喉麦电流嘶杂,“三号位,引爆诱饵。”
三公里外雪林轰然炸裂,热焰腾起十米高。峡谷中的扫描光束骤转,机械体群狼般扑向爆炸点。
几乎同时,攀岩索嗡鸣绷直,士兵沿冰瀑向上疾掠。最后一人离地时,原位的冰崖被粒子炮熔出深坑,岩浆般的红痕在雪地上滋滋作响。
……
半岛腹地,隐蔽祭坛。
凛冬的半岛腹地,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凝固成一种死寂如针砭骨髓的低鸣。积雪在血月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仿佛大地被剥去了皮肤,露出渗血的筋肉。
就在这片死寂的冻土之上,一座突兀的山巅被无形的力量削平,构筑成一个庞大而亵渎神圣的祭坛。
祭坛中心,并非想象中的喧嚣,反而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度集中的死寂。
冯德莱脱去了他的毛呢大衣,仅着考究的白色丝绸衬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蓝眸。此刻,他正以一种近乎艺术鉴赏的专注,单膝跪地。
冯德莱手中并非画笔,而是一柄造型古朴,布满暗红锈迹的青铜刻刀。刀尖,蘸取的也不是颜料,而是从银钵中舀起的仍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浓稠人血。
冯德莱像一位最严谨的书法大师,在祭坛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勾勒着最后一道符文。
每一笔落下,粘稠的血浆便在极寒中迅速凝结,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升腾起带着铁腥味的稀薄红雾。
冯德莱的动作精准优雅,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仿佛在创作一幅献给毁灭的杰作。
瑟斯利这位常带着探险家爽朗笑容的学者,此刻面容肃穆。他穿着学者袍,袍角不可避免地浸染在祭坛边缘蜿蜒流淌的血泊中。
瑟斯利没有帮忙刻画,而是单膝跪在法阵的一个关键节点,摊开的掌心上方停留着着瞳孔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雪鸮。
雪鸮无声地振翅,它们的视线穿透物质,观测着能量的奔涌。
“能量运转平稳。”瑟斯利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地质运动的回响,报出精确的数字。
与两位使徒的肃穆形成诡异对比的,是阵角处的小鸟游火星。她扎着活泼的双马尾,穿着仿佛不合时宜的鲜艳小裙子,在冰冷的黑曜石祭坛上蹦跳着。
然而小鸟游火星的笑容天真而残忍,双眼中燃烧着非人的狂热。她的小手重重拍在冰冷的阵纹节点上,每一次拍击,整个山体都随之发出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
冻土深处传来岩石挤压碎裂的哀鸣,祭坛上散落的细小冰晶随着她的拍击而悬浮共振,散发出幽冷的蓝光。
冯德莱的刻刀,带着最后一滴浓稠的血珠,精准地刺入法阵最核心的那个点——一个代表着“终结”与“源头”的逆十字交叉中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嗡——!!!
一种来自空间本身,来自星球内核的剧烈震颤瞬间爆发,祭坛上所有刻画的符文沟壑,瞬间从沉寂的暗红变成了炽亮燃烧的熔金。
沟壑中粘稠的人血不再是液体,而是化作沸腾翻滚着散发出硫磺与铁锈恶臭的暗红岩浆。它们违背重力,沿着玄奥的符文轨迹逆流而上,如同活物般疯狂攀升。
祭坛穹顶上方,那些垂挂的尖锐如矛的巨型冰棱,在同一刹那轰然爆碎。
亿万冰晶并未坠落,而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悬浮于空,急速旋转、组合,在祭坛上空凝结成一顶巨大狰狞,由纯粹寒冰构成的荆棘冠冕。
这冠冕的显现如同逼宫一般,似乎强制获取了某些首肯。
三道直径超过十米的熔金血柱,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轰然冲破山巅的阻隔,撕裂厚重的冻云,直射向天穹中央那轮浓稠欲滴的血月。
血月被命中的刹那,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膨胀搏动起来,它不再是一颗星球,而是变成了一颗悬于九天之上,为整个星球所见的巨大而邪恶的搏动心脏。
血月的每一次搏动,都向整个黑暗的天幕辐射出粘稠的血色光晕,将云层染成溃烂的疮口。
就在那颗搏动的心脏的正下方,天空被撕裂了。
无声无息,却又震撼得让灵魂失语。
一扇门。
一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与宏伟的巨门,凭空出现在天穹之上,它巨大到仿佛覆盖了整个视野的极限,上抵九霄,下临幽冥,左右延伸至地平线的尽头,仿佛整个天空都化作了它的门扉。
门的材质是古老布满铜绿的青铜,但上面并非光滑,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镌刻着、凸起着、凹陷着数之不尽的痛苦人脸。
每一张脸孔都扭曲变形,嘴巴大张似乎在发出永恒的无声尖叫,眼睛空洞或饱含绝望,种族各异,年代难辨,仿佛凝聚了人类诞生以来所有的苦难与哀嚎。
七条并非实体,却比任何物质都更显凝实的巨大锁链,缠绕束缚着这扇巨门,锁链通体流转着冰冷的星辉,仿佛是抽取了银河的精华锻造而成,散发出禁锢神魔的古老威压。
锁链绷得笔直,深深嵌入青铜门体,发出一种低沉到超越听觉极限却能让人五脏六腑都跟着共振碎裂的“嘎吱”声,如同大陆架在呻吟。
门扉并未完全洞开,仅仅裂开了一道缝隙。然而就是这道缝隙,正向外汩汩倾泻着一种粘稠纯粹得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这黑暗不是虚无,更像是活着的具有重量的沥青,它流淌过天空,所过之处连血月的光芒都被吞噬,只留下更深邃的绝望。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吸力从门缝中传来,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指灵魂深处,让所有目睹它的生灵都感到自己的意识、情感、乃至存在的根基都在被缓缓抽离,拖拽向那无底的深渊。
这一刻,无论白昼或黑夜,无论身处繁华都市还是蛮荒孤岛,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抬头,都能清晰地看到这扇悬浮于天穹,散发着不祥与终极压迫的巨门。
NY时代广场,破败的霓虹瞬间失色,巨大的广告屏一片雪花。汹涌的人潮凝固在原地,仰着头,脸上写满了极致的茫然与无法理解的恐惧。
有人手机掉落在地浑然不觉,有人跪地祈祷,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却被淹没在城市骤然响起的无数汽车警报和恐慌的声浪中。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倒映着门上那无数扭曲的面孔,如同地狱的投影。
撒哈拉沙漠边缘,游牧民族的老者走出帐篷,望着天空中取代了烈日与星辰的恐怖门户,手中的古旧经卷滑落沙地,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眼中是信仰崩塌的绝望。
toK十字路口,人群推搡踩踏,交通彻底瘫痪。刺耳的刹车声、哭喊声、以及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的日语呼喊交织在一起。巨大的电子看板闪烁着“紧急避难”的乱码。
太平洋深海潜艇,声呐兵看着屏幕上那无法解析的覆盖全球的巨门投影,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军服。艇长紧握扶手,指节发白,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的电流杂音。
然而,在半岛山巅的祭坛上,气氛截然相反。
所有参与仪式的创生教徒,无论是核心使徒还是外围守卫,在巨门显现的瞬间,集体陷入了无法言喻的狂热。
他们不再保持跪姿,而是纷纷站起,张开双臂,仰望着那带来终极毁灭与新生的门扉。
小鸟游火星兴奋地尖叫着,在原地蹦跳旋转,双马尾飞扬,小脸上是纯粹得如同孩童得到最心爱玩具般的喜悦。
“妈妈的门开了!好漂亮!好厉害!”
瑟斯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学者的探究,而是信徒目睹神迹的敬畏与满足。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低声赞叹,“宏伟…这才是真实的图景…”
冯德莱缓缓站起身,刻刀上的血滴落在祭坛上,他无视了。他微微仰头,金发在门缝涌出的黑暗之风中拂动。那双深邃的蓝眸,此刻倒映着青铜巨门、痛苦人脸、星辉锁链以及门缝内那蠕动的难以名状的黑暗本质。
冯德莱的脸上没有狂喜,只有无限的平静与深邃的满足。他展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整个天空的异象,用一种古老而优雅的法语腔调,如同咏叹调般清晰地念诵。
“buvez cette galaxie rebelle.” (请啜饮这叛逆的星河。)
声音不大,却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在每一个教徒心中响起。
就在这全球陷入混乱恐慌,教徒陷入顶礼膜拜的癫狂之际,祭坛法阵最中心,那具静静悬浮的棺椁突然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嗡鸣。
棺中的塞缇娜·诺克图恩——第七使徒,沉眠者,被母神眷顾的存在。
赛缇娜的身体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缓缓向上漂浮起来,离棺底约三寸。覆盖在她身上绣着神秘暗纹的黑色纱质长裙,无风自动,轻柔地飘拂着,仿佛在呼应着天空中巨门散发的力量。
更诡异的是,赛缇娜那如同完美雕塑般苍白宁静的脸庞上,覆盖在眼睑下的眼球,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转动,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而痛苦的梦境。
在棺盖的内侧,原本凝结的薄霜,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迅速融化重组,凝结出一行全新的散发着幽冷寒气的古老文字。
“世界…原谅……”
祭坛外,成千上万教徒汇聚的如同海啸般狂热的颂唱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一波波撞击在束缚天空巨门的星辉锁链上,发出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灵魂的“铮!铮!铮!”金属铮鸣。
随着这颂唱与锁链的共振,青铜巨门那原本只有一线缝隙的门扉,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中,又艰难地缓缓向外开启了一线。
轰——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吸力伴随着门缝内涌出的黑暗洪流爆发。
以祭坛为中心,方圆数公里内覆盖大地的厚重积雪,瞬间被汽化。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无声无息的消失,露出了下方多年来被冰雪封存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那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森白骨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