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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德里克像一尊由寒铁铸就的雕像,矗立在能俯瞰半岛海岸的断崖边缘。
德式军装的深灰色呢料在凛冽的狂风中纹丝不动,只有领口银鹰扣饰反射着天穹上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漆黑的面具完全覆盖了他的面容,唯有两点冰锥般锐利的目光,穿透面具的眼孔,牢牢锁定在天空。
那扇【降临之门】,青铜的庞然巨物,镌刻着亿万无声尖叫的痛苦面孔,被七条流淌着冰冷星辉的锁链紧紧束缚。
门扉裂开的缝隙中,粘稠如活体沥青的黑暗正汩汩涌出,贪婪地吞噬着血月的光芒,也吞噬着下方世界生灵的灵魂悸动。
一种源自亘古令人骨髓冻结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随着每一次门扉的轻微震动,狠狠砸向大地。
面具下,蒙德里克的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接收着来自全球各个使徒节点的高密度信息流。
信息冰冷高效,不带任何情绪,如同手术刀精准切割着世界动脉的报告。每一个确认讯号,都代表着无数生命的哀嚎与文明的崩裂。
蒙德里克没有激动,没有狂热,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确认。他抬起了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位置,那是神经植入体的激活点。
一个意念,通过覆盖全球教徒精神网络的烙印,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出。
“最终协议:欧米茄。飨宴,开始。”
指令下达的瞬间,仿佛按下了引爆整个星球的按钮。
勃兰登堡门前一秒还是惊恐仰望天空巨门的人群,下一秒便陷入了血肉横飞的地狱。
伪装成流浪者的教徒撕开看似无害的手提箱,墨绿色的致命气雾“嘶嘶”喷涌,瞬间笼罩了广场。
惨叫声不是响起,而是如同被扼住喉咙般骤然爆发又戛然而止,接触到毒雾的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紫黑色的巨大血泡,剧痛让他们疯狂抓挠自己的脸,血肉模糊地扑向附近的喷泉,清澈的泉水顷刻被染成诡异的粉红色。
远处,象征国家权力的议会大厦在数声精准的定向爆破轰鸣中,如同被巨人拦腰折断般缓缓倾斜,断裂的钢筋在火光中扭曲成狰狞的爪牙。
基督山脚下,城市依山而建的贫民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连绵的爆炸和冲天火光撕破了狂欢节后虚假的宁静。
无数注射了药剂的d类教徒,瞳孔扩散,涎水横流,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潮水般从山坡涌下,疯狂冲击着山脚下相对富裕的区域和惊恐的人们。
在巨大的救世像俯视之下,一群身披染血黑袍的教徒正进行着亵渎的仪式。他们面无表情地割开被按倒在观景台上的人们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迅速被绘制成一个巨大而扭曲倒置的六芒星血阵。
血阵的图案在暗红的天光下妖异蠕动,倒映着天空中那扇搏动的青铜巨门。
吉萨高原上,古老的金字塔群在巨门的阴影下显得渺小而脆弱。奔流了千万年的尼罗河,河水毫无征兆地翻涌起粘稠的墨黑,散发出浓烈的腐烂腥臭。
无数感染了“尼罗热瘟”的鱼群,眼球凸起布满血丝,鳞片下渗出黑色脓液,疯狂地跃出水面,扑向岸边惊恐的人群,用变异锋利的牙齿撕咬着游客的皮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巨大的狮身人面像那饱经风霜的石刻眼眶中,竟汩汩流淌下粘稠如血的暗红色液体,如同在哭泣。
石像基座的缝隙里,密密麻麻涌出无数指甲盖大小、甲壳油黑的圣甲虫,它们无视任何驱赶,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人群,寻找着温热的颅骨缝隙钻入。
镜头切回c国境内,街道空旷得异乎寻常,只有呼啸的寒风卷起零星的垃圾和传单。路边一家便利店的玻璃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但不见人影。
一个穿着店员制服的男人面朝下倒在收银台旁,他的后脑勺诡异地凹陷下去,眼珠爆裂流出的暗红粘液在地面凝结成冰,一只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未能按下的炸弹遥控器。
街角小公园里,一个老旧的收音机被遗落在长椅上,喇叭里传出播音员极力保持平稳却难掩紧张的播报。
“外交部及驻外使领馆紧急通告:鉴于境外多国突发大规模恐怖袭击及恶性公共安全事件,即日起启动最高级别撤侨机制…请所有尚在海外的中国公民,立即通过‘领事直通车’或拨打热线…”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不真实。
一辆半旧的警车无声地滑过街道。副驾驶座上,赵小宇蜷缩着身体,机械地啃着一块压缩饼干,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破败的霓虹灯招牌依旧在远处的高楼上闪烁,映照着空无一人的商场橱窗,透出一种末世来临前死寂般的繁华。
“…真安静啊。”
赵小宇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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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腹地。
暴风雪像一堵移动的白色高墙,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轮廓和声音。
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狂风卷着坚硬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积雪深可及腰,每一次拔腿都像从粘稠的混凝土里挣脱。
孙明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厚重的防寒作战服也挡不住刺骨的严寒,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上瞬间凝成白霜,又迅速被风雪刮走。
孙明辉手里攥着一个巴掌大的军用定位终端,屏幕一片漆黑,只有角落一个红色的“x”符号在固执地闪烁,卫星信号彻底中断。
“操。”一声压抑的怒骂从孙明辉牙缝里挤出来,被风撕扯得几乎听不见。
孙明辉狠狠拍了一下那毫无反应的机器,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他手掌生疼。“这他妈给我干哪来了?”
孙明辉身后的雪地里,跟着多名同样狼狈不堪的士兵。副官喘着粗气凑近,声音透过防风面罩嗡嗡作响。
“孙局!想想办法啊,您不是星辰的信仰者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
孙明辉猛地停下脚步,风雪几乎将他吹了个趔趄。他转过身,隔着结满冰晶的护目镜看向王磊,眼神疲惫而锐利。
“星辰?不管用!”孙明辉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嘶哑。
“星辰的神途早就断了,我现在就是个会喘气的雷达,顶多能告诉你附近有没有东西想弄死我们,至于东南西北?老天爷才知道。”
孙明辉用力抹掉护目镜上的冰碴,抬头望向混沌一片的天空。那轮浓稠欲滴的血月和恐怖的青铜巨门,此刻完全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和狂舞的雪幕遮蔽,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没有星辰,没有方向,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吞噬一切的白。
“继续走!”
孙明辉咬着牙,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待在原地就是等死,都跟紧点,别掉队。”
孙明辉不再看那没用的定位器,把它粗暴地塞进怀里,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残存的本能,一头扎进了更猛烈的风雪中。这支小小的队伍,像几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彻底迷失在半岛腹地茫茫无边的白色炼狱里。
……
半岛海岸线,冰封悬崖之下
这里与孙明辉所在的暴风雪中心仿佛是两个世界。风依旧凛冽,但雪势小了许多,能看清灰黑色的嶙峋礁石和远处墨汁般翻涌浮着碎冰的幽暗海水。
一个孤寂的身影站在悬崖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他裹着一件磨损严重的黑色长袍,袍角被咸腥的海风掀起,露出下面同样黑色的,沾满尘土的便装。正是吴曜。
吴曜微微仰着头,视线穿透稀薄的雪雾,死死锁定在天穹之上。那扇【降临之门】清晰可见,青铜门扉上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仿佛在无声地哀嚎,七条星辉锁链绷紧如弓弦,门缝中流淌出的粘稠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吞噬灵魂的寒意。血月的光芒在门后晕染开,将整个天空染成一片病态的暗红。
吴曜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上。即使隔着手套,他也能感觉到手背皮肤下,那三道如同烙刻在灵魂深处的三眼图腾,正传来一阵阵灼热尖锐的刺痛,伴随着一种源自骨髓深处几乎令人作呕的饥渴感。
这不是他的感觉,这是烙印,是母神对那扇门后力量的疯狂呼应,是对即将到来的“飨宴”的贪婪索求。
吴曜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手套下的图腾灼痛感似乎被这纯粹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下去一丝。
吴曜不再看天,也不再看手,只是将沉寂如渊的目光投向半岛深处那被风雪和混乱笼罩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每一步都踏在荆棘与尸骨之上,但这条路,他必须走完。
黑袍的身影如同融入了悬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海岸,向着半岛腹地那末日风暴的中心,沉默而坚定地走去。
吴曜的权柄依旧在体内无声地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预热引擎,只为那最终一刻的到来。风卷起他黑袍的下摆,像一面无声的走向终焉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