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的眼镜片上还挂着雨珠,说话时带着股子急火:“邻县有人用咱们的‘青竹红’商标卖掺了辣椒精的假货,今早我收到三封退货信,有个供销社主任还说要扣咱们下季度的配额。”
苏檀弯腰捡算盘珠子,指节捏得发白。
顾沉砚扯过条干毛巾搭在她肩上,替她把沾了水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先理账,我去查。”
煤油灯下,两人凑着翻账本。
苏檀的手指划过进货单:“上回县供销社要的五百瓶,咱们发的是带‘竹’字暗纹的陶瓶,假货用的是玻璃罐。”她突然拍桌,“李记杂货店的王婶前天说收到二十瓶,我就觉得数量不对——他们店最多能卖十瓶!”
顾沉砚在笔记本上记下“李记”两个字,钢笔尖戳得纸面发皱:“明早去邻县。”
天刚擦亮,赵铁柱就背着竹篓蹲在院门口。
他搓着冻红的手:“顾哥,我带了玉米饼子,能顶到晌午。”苏檀往他兜里塞了把炒花生:“见着假货别吭声,等沉砚亮证件。”
邻县集市的吆喝声撞进耳朵时,日头刚爬上屋檐。
苏檀扯了扯顾沉砚的袖子,朝街角的红布摊努嘴——蓝布招牌上“青竹红”三个大字歪歪扭扭,玻璃罐里的酱色发乌,飘着股刺鼻的焦糊味。
“大姐尝尝?”卖货的汉子掀盖子,“跟青竹沟的一个味儿!”
苏檀捏着顾沉砚的手腕,指甲掐进他掌心。
顾沉砚往前一步,军大衣下的证件晃了晃:“县经济保卫科的。”汉子脸色骤白,赵铁柱已经抄起秤杆顶住他后腰:“跑就打断腿。”
查货仓时,苏檀掀开草席,底下整整齐齐码着五十罐玻璃瓶装的“青竹红”。
她拧开一罐,舀了点放嘴里——舌尖刚碰到酱,眉头就皱成疙瘩:“辣椒面炒糊了,加了糖精压苦味,连蒜粒都是泡了盐水的。”
顾沉砚给汉子铐上麻绳:“谁让你干的?”汉子抖得像筛糠:“是……是县南头的刘屠户,他说给五块钱一天,让我挂青竹沟的牌子。”
当天下午,邻县工商所的人就封了货仓。
回青竹沟的马车上,赵铁柱拍着腿乐:“顾哥这招亮证件,那汉子尿裤子的样儿我能笑半年!”苏檀揉着冻僵的耳朵,从布包里摸出块芝麻糖塞他嘴里:“别笑,回头还得谢他——要不是他卖假货,咱们还不知道商标得防着。”
村头老槐树下,老孙头叼着旱烟袋晃过来。
他往苏檀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昨儿县里农技站老张给的早熟番茄种,说是能比普通的早半个月结果。”说完扭头就走,又回头喊,“别跟人说我给的!”
苏檀把种子塞进翡翠镯。
空间里的月光比外头亮,灵泉水浇下去,褐色的小颗粒“滋滋”冒芽。
第三天晌午,她蹲在灶房摘番茄,红得透亮的果子坠得枝桠弯成月牙,掰开时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王书记咬了口生番茄,眼睛瞪得溜圆:“甜!比我闺女送的苹果还甜!”他拍着大腿,“正好!这回‘青竹红’名声受了挫,咱们就拿这番茄打个漂亮仗——我去县供销社说,给咱们弄个‘青竹沟特供’的牌子!”
夜里,顾沉砚在油灯下整理走私案的材料。
苏檀趴在他肩头看,突然见他翻出张盖着红章的纸:“省农业厅发的?”
“说是要查‘异常高产’的农业现象。”顾沉砚把纸折起来,塞进抽屉最底层,“最近有辆绿吉普在村外转,我让赵铁柱盯着了。”
苏檀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尖碰了碰腕上的翡翠镯。
空间里的番茄藤还在抽枝,灵泉水叮咚响得像心跳。
她轻声道:“沉砚,要是有人来问……”
“问什么?”他低头亲她发顶。
“就说咱们是跟老孙头学的新法。”她勾住他脖子,“再说了,你不是说要当我一辈子的护身符么?”
顾沉砚笑了,把她往怀里拢得更紧。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抽屉缝里露出半张纸,最上面一行字被风掀起一角——“省农业厅专项调查组进驻通知”。
第二日清晨,赵铁柱蹲在村口啃玉米饼子,远远见山道上驶来辆绿吉普。
开车的是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摇下车窗问:“同志,青竹沟大队部怎么走?”
赵铁柱把玉米饼子往兜里一塞,拔腿往村里跑。
他跑得直喘气,撞开大队部的门:“苏同志!顾哥!县里……不,省里来人了!”
苏檀正往坛子里装新腌的酸黄瓜,手顿了顿。
她抬头看向顾沉砚,后者已经把军帽戴正,目光像把淬了火的刀。
门外,绿吉普的引擎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