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斤的裤脚还沾着枯藤灰,被陈二狗的猎刀抵着后腰。
顾沉砚把枪保险一按,枪管敲了敲他后颈:“说。”
“小苏同志要听,我便说。”韩七斤喘着气,目光扫过苏檀发红的手腕,“你爹苏明远,当年不是普通工业局干部——他是‘九门’在外头的联络人。你们母女被下放到青竹沟,是因为这儿埋着九道封印里最弱的一道。”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穿越以来,总梦见父亲蹲在井边抹眼泪的背影,此刻那背影突然长出无数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可后来他背叛了组织。”韩七斤舔了舔嘴唇,“具体为啥,我也不清楚。但自打他走后,这道封印就跟漏了气的皮球似的,越绷越松——”
“所以藤妖才会冒头?”守门人用乌木杖戳了戳地面,“难怪上个月雷雨天,我听见地底下有锁链崩断的响。”他突然盯着苏檀,“女娃,你要去寻他?可想好了,你爹现在,怕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会给你买桂花糖的男人。”
苏檀没说话。
她转身往知青点跑,鞋跟踩断两根草茎。
顾沉砚追上来要拉她,被她反手攥住手腕——翡翠镯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我娘的箱子。”她喘着气,“藏在炕席底下的樟木箱,钥匙在……在她戴的银镯子内侧。”
顾沉砚弯腰掀炕席,樟木箱子“吱呀”打开。
苏檀扑过去翻,旧布衫、蓝布书包、还有一沓用红绳捆着的信——最底下压着封没贴邮票的,信封边角磨得发白,落款地址是“南川市西南工业局家属楼三单元402”。
“南川市。”她轻声念,手指抚过父亲的字迹,“他下放前,就住这儿。”
顾沉砚蹲下来,替她把信收进布包:“去吗?”
“去。”苏檀把信塞进怀里,“今晚就走。”
“成。”顾沉砚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我去借大队长的板车,再找陈二狗要两斤红薯干当干粮。”他顿了顿,“你收拾两件换洗衣裳,别带值钱的——南川市现在查得严。”
月亮爬上树梢时,苏檀抱着布包站在村口。
赵六叔从树后闪出来,手里攥着枚铜铃,纹路跟他乌木杖上的歪扭刻痕一模一样。
“带上。”他把铜铃塞进苏檀手心,“夜里走山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摇三下。”
“赵叔……”
“别问。”赵六叔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你爹当年在这儿打家具时,总往木料里嵌铜钉。他说,铜能镇邪。”
苏檀攥紧铜铃。
翡翠镯突然发烫,第五个红点开始一跳一跳,像有人隔着山梁在敲她的骨头。
顾沉砚牵着板车过来,车斗里铺着干草,装着半袋红薯干、两瓶凉水,还有他的军大衣。
“上车。”他伸手拉她,“赶在天亮前出县界,省得被检查站盘查。”
板车轮子碾过碎石路,吱呀作响。
守门人的乌木杖突然敲了敲地面,声音混在风声里:“那小崽子跑不远。他附的身子,最多撑到月底。”
韩七斤?
苏檀回头。
青竹沟的灯火已经变成一点黄豆大的光,山风卷着草叶打在脸上。
她摸了摸怀里的信,又摸了摸腕上的镯子——红点还在跳,一下,两下,像在应和板车的颠簸。
顾沉砚赶车的手紧了紧:“冷吗?”
“不冷。”苏檀把军大衣往他身上扯了扯,“到南川市,先找家属楼三单元。”
“好。”
板车拐过山弯,南川市的灯火远远浮起来,像片落在黑布上的星子。
苏檀摸出铜铃摇了摇,清响惊飞两只夜鸟。
她低头看镯子,红点跳得更急了,仿佛那栋老家属楼里,有什么东西正隔着三百里山路,朝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