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砚蹲在晒谷场修拖拉机,扳手“当”地砸在地上。
老张头刚说的话还在耳边嗡嗡响——“县武装部老周说,韩七斤半年前就该调走,偏生赖着不走。”
他抹了把油手,转身往大队部跑。
“老周,借电话。”他拍了拍大队长的肩。
周大队长正扒拉算盘,抬头见他脸色黑得能滴墨:“打县武装部?我这就拨。”
电话接通那刻,顾沉砚喉结动了动:“张哥,韩七斤说你们召他回去?”
对方沉默两秒:“没这回事。上个月就该清退的人,我们早没他编制了。”
顾沉砚挂断电话,指节捏得发白。
他摸出兜里的金属牌——那是侦察兵的旧物,刻着“忠”字。
转身往知青屋跑时,裤袋里的银戒指硌得大腿生疼。
苏檀正给顾小满扎羊角辫。
翡翠镯在阳光下闪着红光,第四枚红点亮得刺眼。
“韩七斤要跑。”顾沉砚踹开院门,“县里没召他。”
苏檀的手顿住。
小满的羊角辫歪了,她也没管,只摸了摸发烫的镯子:“村口老槐树底下。”
“影藤?”顾沉砚挑眉。
苏檀点头:“后山水潭边挖的,缠脚的。”她弯腰从床底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截青藤,“二狗呢?”
“我在!”陈二狗扒着院门探脑袋,猎刀别在腰上,“苏知青要我干啥?”
“跟我去采药。”苏檀把竹篮塞给他,“带锄头。”
三人猫着腰溜到村口。
老槐树的影子罩着土埂,苏檀用锄头刨开浮土:“埋这儿。”陈二狗蹲下来帮忙,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儿打山鸡的血:“这藤真能困人?”
“困过野兔子。”苏檀把藤根按进土,“等他踩上去——”
藤芽“唰”地顶开碎石,嫩茎上的倒刺闪着光。
鸡叫头遍时,韩七斤背着铺盖摸出村。
月光漏进篱笆,他脚步顿在老槐树下。
“咔。”
脚腕一紧。
青藤像活了似的缠上来,绕着裤管往大腿爬,倒刺扎进皮肉。
“操!”韩七斤甩下铺盖,从怀里摸出黄符,“急急如律令——”
符纸腾起火苗,藤叶“滋滋”冒黑烟,瞬间枯成灰。
他摔坐在地,抬头正撞进苏檀的眼睛。
“小苏同志?”他扯了扯嘴角,“早说要走,你这是——”
“引你说实话。”苏檀往前走两步,镯子红得要滴血,“韩干事,你赖在青竹沟半年,图什么?”
“图什么?”韩七斤突然笑了,爬起来拍了拍裤腿,“图看你这小知青能翻出什么浪——”
“跑什么?”
沙哑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七斤猛地转头,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站在路口,手里乌木杖刻着歪扭纹路。
“你是……”
“守白骨岭三十年的。”老头用杖尖戳了戳地面,“引路人早断了,你附的这具身子,撑不了多久。”
韩七斤脸色骤变,又笑:“老东西懂什么?真正的风暴还没——”
“闭嘴。”苏檀上前一步,镯子烫得她手腕发红,“我要知道我爸的事。”
韩七斤盯着她腕上的翡翠,突然收了笑:“你感应到了?东南方向的?”
苏檀心口发闷。
那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像极了小时候父亲下班时带的桂花糖香——是他下放前所在的城市方向。
“他当年……”
“等等。”老头突然打断,盯着苏檀镯子,“第五个点……”
苏檀低头。
翡翠表面果然浮起淡红,像血珠刚渗出来,比第四枚更艳,更烫。
韩七斤盯着红点,喉结动了动:“你父亲当年不是普通干部,他是——”
“够了!”
顾沉砚的喊声响彻村口。
他提着枪跑过来,身后跟着举着火把的村民,陈二狗举着猎刀冲在最前:“韩七斤想跑!”
韩七斤趁机抓起铺盖,往村外狂奔。但苏檀知道,他跑不远了。
镯子在发烫,第五个红点正在慢慢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