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把最后一笼糯米糕塞进竹篮时,窗台上的蟋蟀正叫第三声。
这是和沈翠娘约好的暗号——明早卯时三刻,白梅茶楼的伙计会来青竹沟。
“灵米泡了半夜,够香么?”顾沉砚蹲在灶前添柴,火星子映得他眉骨发亮。
他腰间别着那把猎刀,刀鞘用粗布裹了,乍看像根挑担的扁担。
苏檀揪起块糕吹了吹,塞到他嘴边:“吴掌柜要的是‘城里有钱人才吃得到的新鲜’,咱这灵米蒸的,甜得能黏住舌头。”
顾沉砚咬了半块,喉结动了动:“沈翠娘说,茶楼后巷第三块青石板底下有个地洞。”他抹了把嘴,“韩七斤带李三槐、陈二狗守在那儿,要是有变……”
“不会有变。”苏檀把竹篮盖严,腕间翡翠镯硌得生疼,“赵德昌说每月初五接头,今儿正好初五。”
卯时三刻,茶楼的黄姓伙计准时叩响知青点的门。
苏檀掀开竹篮盖,伙计凑过去闻了闻,眼睛登时亮了:“这味儿……比县供销社的桂花糕还香!吴掌柜要是尝着,保管多给两斤粮票。”
顾沉砚抄起扁担挑起竹篮,肌肉绷得像铁。
苏檀跟在后面,指甲掐进掌心——竹篮底压着沈翠娘塞的纸条,写着“今日申时三刻,二楼雅间,灰斗篷”。
白梅茶楼的门帘是月白色的,风一吹就晃。
苏檀数着台阶上二楼时,沈翠娘正端着茶盘下楼,擦肩而过时,她袖中滑出个小布包,正落进苏檀篮里。
“糯米糕放雅间?”伙计哈着腰。
“吴掌柜说要先过目。”苏檀扯了扯蓝布衫,“您去回一声,就说青竹沟的苏丫头送糕来了。”
伙计刚转身,顾沉砚就低声道:“沈翠娘的布包,是名单。”他指节抵了抵竹篮,“藏好了。”
雅间门帘被掀起时,苏檀正把糯米糕摆成梅花状。
进来的男人裹着灰斗篷,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张泛青的下巴。
“来壶茶。”男人声音哑得像砂纸。
苏檀应了,转身时撞翻茶罐——这是和顾沉砚的暗号。
楼下立刻传来“哎呦”一声,顾沉砚的大嗓门跟着炸响:“挑夫没长眼?茶罐摔了赔得起么!”
趁男人侧头的工夫,苏檀摸出袖中纸包,指尖一抖,迷魂草末子混进茶末。
灵泉水煮的茶一冲,香气“轰”地漫开,男人喉结动了动,连喝三大碗。
“这茶……”他扶着桌子,眼神发直,“比……比九门的还……”
“九门的什么?”苏檀蹲下去捡茶碗,耳朵竖得尖。
男人瘫在椅子上,舌头打卷:“赵德昌那老东西……上个月送了苏家的账本,这个月要……要翡翠镯的消息……”
苏檀心头一跳。
顾沉砚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纸和笔。
她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凑过来,男人含糊的声音被一一记下。
“还有谁?”苏檀又倒了碗茶,“您说了,再给您续。”
“张屠户……王铁匠……都是……都是九门的狗。”男人歪着脑袋,“初五接头,初六……初六去青竹沟……”
“青竹沟?”苏檀手一抖,茶水溅在账本上。
顾沉砚猛地扯她袖子:“申时四刻了,该走了。”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吴掌柜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苏丫头留步。”
苏檀回头,就见吴掌柜站在柜台后,手里捏着块糯米糕。
他笑得眼尾堆起褶子:“这糕里的米,不像是市面上的。”
“是我爹从城里捎的。”苏檀干笑,“纺织厂家属院特供的。”
“纺织厂的米能这么甜?”吴掌柜咬了口糕,目光扫过顾沉砚的扁担,“这位兄弟的扁担……看着沉得很?”
顾沉砚把扁担往地上一戳:“装了二十斤糕,能不沉?”他手按在刀鞘上,指节发白。
茶楼上突然安静下来。
苏檀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腕间翡翠镯烫得像火。
吴掌柜的笑慢慢收了,他朝伙计使了个眼色:“送苏丫头出门。”
出了茶楼,韩七斤从巷口的咸菜摊后闪出来:“那男人的马夫在后门抽烟,我让陈二狗跟着了。”他瞥了眼苏檀怀里的布包,“名单?”
苏檀点头,把布包塞进他手里:“里面有赵德昌的名字,他早不是头回通风报信。”
顾沉砚抬头看天,暮色像泼了墨:“得连夜回青竹沟。赵德昌说初六有人去村里,咱们得赶在前面。”
一行人踩着月光往村外走。
苏檀走在中间,顾沉砚和韩七斤一左一右。
刚转过山坳,顾沉砚突然拽住她胳膊:“停。”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新翻的土,还带着潮润的腥气。
“有马蹄印。”韩七斤抽了抽鼻子,“不是陈二狗跟的那匹。”
苏檀攥紧翡翠镯,后颈发凉。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一声,两声,第三声里,隐约混着金属擦过刀鞘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