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刮在脸上，予恩靠坐在敞开的帐篷里。
黑瞎子那带着狡黠笑意的提议还在空气中回荡，连同张祁灵沉默的注视和王胖子担忧的眼神，一起沉甸甸地压过来。
予恩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被搅扰的厌烦。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
“好。”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单字，从予恩干裂的唇间吐出。
谢语辰微微蹙眉，他上前一步，声音沉静，顾虑着予恩身上的伤。
“予恩，你的伤……”他看了一眼予恩左肩那片刺目的暗红，“赌局不一定要今天。你可以先休息……”
“不用。”予恩打断他，站了起来。失血和寒冷让他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脊背挺得笔直。
“早点解决。”
话音未落，他右手凭空一甩！
“啪——！”
乌沉沉的、布满倒刺的长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距离最近的黑瞎子当头抽下！鞭梢划出的轨迹狠辣决绝！
赌局，在予恩站起的瞬间，已然开始！
“我操！”黑瞎子怪叫一声，反应却快得惊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猛地向侧后方翻滚，鞭梢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狠狠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冻土碎石飞溅！
张祁灵古刀并未出鞘，刀鞘带着沉重的风声，直取予恩下盘，试图逼他移动，缓解黑瞎子的压力！谢语辰则身影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他那根通体黝黑的龙纹短棍，切入予恩的侧面，棍影翻飞，点向予恩持鞭的右腕！
三人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将予恩围在核心！
予恩眼神冰冷，面对三方袭来的攻势，不退反进！他手腕长鞭反卷而回，鞭梢带着呜咽的劲风，缠向张祁灵扫来的刀鞘！同时身体猛地一拧，避开谢语辰点向手腕的棍尖！
“铛！”长鞭死死缠住张祁灵的古刀刀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两人！
黑瞎子抓住这空隙，身体再次扑上，双手成爪，带着凌厉的指风，直抓予恩因格挡谢语辰而暴露出的左侧肋下空门！
予恩眼中寒光一闪！他竟不闪不避，握着鞭柄的右手猛地发力，借力将张祁灵连人带刀鞘向自己这边拽了一步！左脚带着尖啸的腿风，狠狠踹向扑来的黑瞎子胸口！
黑瞎子显然没料到予恩的动作，脸色一变，硬生生收住攻势，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砰！”予恩的脚狠狠踹在黑瞎子格挡的双臂上！巨大的力量震得黑瞎子连连后退，手臂发麻！而予恩也被反震得身体一晃，缠住张祁灵刀鞘的长鞭力道稍松！
谢语辰的龙纹棍再次如影随形般点至！这一次，目标是予恩的膝弯！
予恩猛地一跺脚，身体强行扭转，长鞭顺势松开张祁灵的刀鞘，缩回，手腕一甩，鞭梢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抽向谢语辰持棍的手腕！
谢语辰手腕一翻，龙纹棍划出一道圆弧，格开鞭梢！
“铛！”又是一声刺耳的交鸣！
四人身影交错，鞭影、棍影、刀鞘的残影在冰冷的山坳里疯狂舞动！兵刃交击声、破空声、沉重的脚步踩踏冻土声混杂在一起！予恩的攻势，每一次挥鞭都倾尽全力，每一次闪避都险象环生！
然而，打着打着，予恩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是体力不支，而是被愚弄的愤怒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看出来了！
张祁灵的古刀始终未出鞘！每一次格挡和攻击，都刻意避开了他受伤的左肩和要害，力道更是留有余地，仿佛在顾忌着什么。
谢语辰的龙纹棍招式精妙，角度刁钻，但落点总是在非要害之处，棍上的劲力更是收放自如，点到即止。就连最油滑的黑瞎子，那看似凌厉的爪风和冲撞，都带着一种刻意的……分寸感！
他们在留手！
他们在放水！
他们在用施舍般的姿态，陪他玩这场“赌局”！
一股被轻视和羞辱的暴怒冲上予恩的头顶！比肩头的伤口更痛，眼中淬毒的阴鸷和疯狂的杀意取代而上！
“咻——啪！”
予恩收鞭，长鞭不分敌我地狠狠抽过张祁灵、谢语辰和黑瞎子身前的地面！冻土被抽出一道深痕，碎石四溅！逼得三人同时后撤一步！
予恩停下所有动作，站在原地，胸膛因剧烈的喘息和翻涌的怒火而起伏。
左肩的伤口在刚才的爆发下彻底崩开，鲜血顺着冲锋衣的布料汩汩流下，滴落在脚下的冻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他脸色惨白，嘴唇却因愤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阴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三人，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冰冷的嘲弄。
“什么意思？”予恩的声音嘶哑，质问和极致的轻蔑，“是觉得……我需要你们让？”
他微微歪头，眼神一一刮过张祁灵沉凝的脸，谢语辰微蹙的眉，黑瞎子僵住的笑容。
“还是……”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阴侧侧的笑容，声音陡然拔高，“又在耍什么……下作的手段心机？！”
冰冷的话语狠狠刺入张祁灵、谢语辰和黑瞎子的耳中！三人身体同时几不可察地一震！
他们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在予恩那里，他们早已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他们过往的隐瞒、利用、以及最终在吴携生死关头的“背叛”，早已将信任的桥梁彻底炸毁，只留下深不见底的、被血与恨填满的鸿沟！
可当予恩如此直白、带着如此浓烈的恨意和轻蔑质问出来时，那话语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下作”二字，还是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们的心上！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巨大愧疚和无力辩驳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们！
他们想告诉他！想吼出来！
他们信他！信他过往经历的一切痛苦和挣扎！信他刻骨的仇恨并非毫无来由！他们心疼！心疼他被命运和阴谋反复撕扯碾碎的过往！心疼他独自背负着一切走到今天这步绝境的孤独！
这份感情，在吴携倒下、予恩决绝离开的那一刻，在他们疯狂寻找他踪迹的日夜里，早已在心中翻涌、沉淀，变得无比清晰！
可他们不敢说！
不能说！
他们之间的鸿沟，早已不是几句迟来的“相信”和“心疼”能够填平。
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无法挽回的生命，横亘在那里，如冰冷的墓碑。此刻说出任何带着感情的话语，在予恩眼中，都只会是虚伪的辩解和更令人作呕的欺骗！是另一种形式的“下作手段”！
予恩看着三人眼中翻涌又迅速被强行压下的复杂情绪，看着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刺痛和沉默。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扩大，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嘲弄。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从予恩喉咙里出来。
他缓缓抬起左手，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匕凭空出现在掌心。他握紧刀柄，刀尖斜斜指向地面，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我让你们……”予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嘶吼更令人心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用出你们的实力。”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留手。”
他微微停顿，眼神彻底沉入一片冰冷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深渊。
“我……也不会留情。”
话音落下，予恩这一次的动作，速度比之前更快！气势更加凶戾！
他不再有任何顾忌！目标直指正面的谢语辰！乌沉的长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谢语辰面门！同时，左手短匕反握，藏在鞭影之后，看准时机刺向谢语辰的腰腹！
谢语辰瞳孔骤缩！龙纹棍瞬间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棍幕！
“铛铛铛铛——！”
长鞭与棍影疯狂碰撞！火星在寒冷的空气中迸溅！
就在鞭棍交击、火星四溅时！予恩的左手短匕穿过棍幕的缝隙，带着冰冷的杀意，直刺谢语辰的腰腹！
谢语辰脸色微变，身体强行扭转，龙纹棍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旋格挡！
“铛——！”
短匕狠狠刺在龙纹棍坚韧的棍身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大的力量震得谢雨辰手臂发麻，虎口剧痛！
就在这交锋瞬间！予恩冰冷的眼睛透过碰撞的火星，死死锁定了谢语辰因格挡而微微晃动的瞳孔！他的嘴唇微动，声音又快又低，穿透一切的冰冷肯定，清晰地送入谢语辰耳中。
“吴携……没死成吧？”
谢雨辰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猛地收缩！如被强光刺到！格挡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予恩捕捉到了这破绽！他眼中寒光爆射，短匕借着格挡的反震力猛地收回，右脚狠狠踹向侧面再次扑来试图解围的黑瞎子！
黑瞎子怪叫一声，身体展现出惊人的柔韧，一个铁板桥，避开了这记足以踹断肋骨的鞭腿！腿风擦着他的肚皮掠过，带起一阵寒意！
而予恩的长鞭，就在黑瞎子闪避的瞬间，鞭梢带着凌厉的劲风，缠住了侧面袭来的、张祁灵终于出鞘的黑金古刀刀身！
“嗡——！”
乌沉的长鞭与漆黑的古刀死死纠缠在一起！予恩右手猛地发力，张祁灵同时握紧刀柄！两人隔着冰冷的空气和纠缠的兵器，互相较劲拉扯！鞭索与刀锋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予恩的身体因角力而微微后倾，左肩的伤口在巨大的力量拉扯下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浸透了半边衣袖，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张祁灵！
同时，他敏锐地感知到侧后方的谢语辰已经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龙纹棍带着风声再次袭来！
他猛地侧身，试图避开谢语辰的棍影！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瞬间，刚刚被他逼退的黑瞎子，再次逼近！这一次，黑瞎子没有攻击他的身体，而是双手探出，快得只剩残影，扣住了予恩因角力而无法及时收回的、握着短匕的左手手腕！
黑瞎子的手指发力！
“呃！”予恩闷哼一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力量上的差距和失血的虚弱让他根本无法抵抗黑瞎子这蓄谋的一抓！
“撒手！”黑瞎子低喝一声，手指猛地一拧！
“当啷！”予恩左手剧痛，短匕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掉落在几步外的冻土上！
黑瞎子一击得手，身体立刻后撤，那把属于予恩的短匕被他捡起已经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掌心。他掂了掂手中冰凉的匕首，脸上重新堆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脸色惨白、左肩血流如注、手腕被捏得发青的予恩，语气劝解。
“啧啧，小予恩，你看这伤的……”他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要不，就这样？这次……算我赢了？”
予恩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他看也没看黑瞎子手中的匕首，更没理会黑瞎子的话，目光狠狠看着黑瞎子。
“你要是没睡醒……就躺地下去！”
话音未落！
“嗡——！”
一直被予恩长鞭缠住角力的张祁灵，在予恩因黑瞎子夺刀而心神微分的瞬间，猛地发力！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鞭索传递过来！手腕一击，古刀以一种极其精妙的震颤方式，挣脱了鞭索的缠绕！
乌沉的长鞭被这股巨力猛地弹开！予恩的身体被带得一个趔趄，本就因失血而虚浮的下盘瞬间不稳！
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致命瞬间！
挣脱束缚的黑金古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冰冷的黑色闪电！刀锋所指，并非予恩的要害，而是他持鞭的右臂！张祁灵的眼神沉凝如冰，这一刀，意在缴械！意在结束这场开始就已经流了太多血的赌局！
而几乎在同时，谢语辰的龙纹棍也到了！棍影如山，带着沉重的风声，封死了予恩所有可能的退路！目标同样是他持鞭的右臂！
两股致命的攻势，一左一右，将踉跄中的予恩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