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重燃
“我...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在死寂的玉台上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李诗晴抱着周采儿冰凉神躯的双手猛地一颤!她猛地转头,空间银芒在瞳孔深处剧烈波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从源池边缘挣扎爬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
“周易?!”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混合着巨大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静玄师太佝偻的身躯也猛地一震,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周易,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周易一手撑着温润却冰冷的玉石地面,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却远不及意识深处残留的那份被创世洪流反复碾磨、几乎彻底消散的虚无感来得冰冷。他另一只手捂着剧痛欲裂的额头,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整个身体和意识都是勉强粘合起来的碎片,随时可能再次崩解。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玉台满目疮痍。原本光滑如镜的白色玉石地面,此刻遍布蛛网般的巨大裂痕,边缘大片区域被污秽侵蚀成焦黑的灰烬,又被法则净化后的力量烧灼出琉璃般的结晶。中心位置的法则源池,七彩的霞光黯淡了许多,池水不再如之前那般粘稠纯净,带着几分消耗过度的虚弱感,水面兀自荡漾着未平的涟漪。
李诗晴站在池中,周身流淌着温润而强大的空间银辉,额头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散发着完美玄奥气息的全新守钥人符文,符文深处,隐约可见一颗缓缓旋转的星辰虚影。她怀中抱着的那团黯淡光焰...是采儿!周易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曾经炽烈燃烧、焚尽污秽的金乌光焰,此刻只剩下拳头大小的一团,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形态虚幻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光焰核心深处,那曾经凝实清晰的金色少女虚影,此刻蜷缩着,几乎透明,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玉台边缘,静玄师太枯槁的身躯倚靠着一根布满裂痕的水晶塔基座,半边道袍被鲜血和污秽染成暗褐色,气息微弱,老脸上泪痕交错,写满了疲惫与深沉的悲痛。而在她不远处的破碎地面上,徐长老和吴长老静静地躺着,身体冰冷僵硬,如同燃尽的枯木,再无声息。徐长老胸前,一个焦黑的孔洞无声诉说着心火燃尽的决绝;吴长老身边,散落着几片龟甲和玉片的灰烬,是他最后引动天机、移星换斗的残骸。
牺牲...如此惨烈。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周易的心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周...周大哥!” 李诗晴抱着周采儿,踉跄着从源池中走出,空间之力在她脚下自动凝聚成稳固的台阶。她冲到周易身边,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你...你怎么样?你...” 她想触碰他,却又怕自己新生的、还未完全掌控的空间力量伤到他这脆弱的状态。
“我...没事...” 周易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她怀中的那团微弱光焰上。“采儿...她...”
“本源...神火...近乎...熄灭...” 静玄师太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尽的沉痛,“强行...涅盘...引动...创世...洪流...又受...爆炸...反噬...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
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周易的心口!他挣扎着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团微弱的光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光焰的刹那——
嗡!
心口位置,那属于周采儿的星火印记,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传来!与此同时,李诗晴怀中那团微弱光焰的核心,那几乎透明的少女虚影,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无比熟悉气息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生死的丝线,瞬间连接了周易心口的印记和周采儿的光焰核心!
“...冷...”
“...好...痛...”
“...别...丢下...我...”
破碎的、如同梦呓般的少女意念,带着被烈火焚烧后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清晰地传递到周易和李诗晴的意识深处!
她还活着!她的意识碎片还在!只是被重创的神火本源束缚,如同困在即将熄灭的余烬之中!
“采儿!” 周易和李诗晴同时失声惊呼!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散了绝望!
“快!源池!” 静玄师太也挣扎着喊道,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法则源液...创世生机...是...唯一...希望!”
周易没有丝毫犹豫!他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丝力气,猛地从地上撑起,踉跄着扑到源池边!李诗晴也立刻抱着周采儿的光焰紧随而至。
源池中,七彩的霞光虽然黯淡,池水消耗巨大,但依旧蕴含着宇宙间最本源的创世生机。
周易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双手浸入温润的源液之中。他闭上双眼,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疯狂催动心口那枚与周采儿紧密相连的星火印记!印记在他不顾一切的催动下,散发出微弱的金光,如同一个微小的漩涡,开始主动汲取池中源液的生机能量!
“诗晴!把她放进来!放到我手边!” 周易低吼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李诗晴立刻照做,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微弱的光焰,轻轻放入周易双手浸没的源液区域,紧贴着他散发着微弱金光的掌心。
当光焰接触到蕴含创世生机的源液,并紧贴周易掌心的星火印记时——
滋...!
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落入油脂的声音响起!
那团微弱的光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光芒似乎亮了一丝!光焰核心深处,那蜷缩的、几乎透明的少女虚影,身体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紧锁的眉头似乎也松开了一点点。源液中蕴含的温和生机,正顺着周易掌心的星火印记为桥梁,极其缓慢、却真实地被光焰吸收着!那微弱的心跳般的搏动感,似乎也...有力了一丝丝!
有效!真的有效!
周易和李诗晴眼中同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这是希望的曙光!
“不够...这样...太慢...” 静玄师太虚弱的声音带着忧虑,“源池...消耗...太大...生机...不足...需要...更精纯...的...引导...”
她的话提醒了周易。他猛地看向自己浸在源液中的双手,看向心口那跳动的星火印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刚刚经历了法则基壤的洗礼,守钥人血脉升华,灵魂深处更有起源之庭的次级权限烙印!他的身体和灵魂,或许能成为更好的“容器”和“通道”!
没有犹豫!周易猛地一咬牙,不顾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般剧痛,将刚刚恢复一丝的守钥人血脉之力,连同灵魂深处的次级权限烙印的波动,全部毫无保留地注入心口的星火印记之中!
嗡——!
星火印记的金光骤然明亮了几分!那汲取源液生机的小小漩涡瞬间扩大、加速!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创世生机能量,如同被提纯过的溪流,顺着印记与光焰的链接,源源不断地涌入周采儿那微弱的光焰核心!
“呃...” 周采儿的光焰中,传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一丝舒适感的轻哼。光焰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增大了一丝!核心的少女虚影,身形似乎也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有用!” 李诗晴激动地低呼,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喜极而泣。她也立刻盘膝坐下,伸出双手,轻轻覆盖在周易浸入源液的手背之上。她额心的守钥人符文微微亮起,一股温和、稳固的空间之力缓缓注入周易体内。这力量并非直接帮助周采儿,而是如同最坚韧的支架,帮助周易稳定他那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让他能更持久、更稳定地充当这个传递生机的桥梁!
静玄师太看着眼前的一幕,枯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意。她挣扎着坐直身体,双手颤抖着结出一个简单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她的力量已近乎枯竭,但那微弱却虔诚的道门清心法咒,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笼罩在玉台上方,带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宁静与守护之意,抚慰着三人紧绷的灵魂。
玉台之上,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流逝。
源池的七彩霞光随着生机的持续输出,变得更加黯淡。池水也下降了一小截。但周易双手浸没的区域,那团属于周采儿的金乌光焰,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正发生着缓慢却坚定的变化。
光焰的体积已经从拳头大小,增长到了碗口大小。光芒虽然依旧不盛,却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熄灭的微弱,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如同沉睡火种般的稳定感。光焰核心深处,那蜷缩的金色少女虚影,身形已经凝实了许多,不再是近乎透明。她依旧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但眉宇间那令人心碎的痛苦之色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宁静。胸口的位置,随着光焰的搏动,散发着微弱却平稳的生命韵律。
周易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他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强行充当生机通道,承受着法则基壤洗礼后的身体和重创的灵魂的双重压力,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紧咬着牙关,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放松。李诗晴的手一直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传递着温润的空间之力,如同最坚韧的锚,帮他稳定着摇摇欲坠的躯体。她的目光也一直紧紧锁定着那团稳定下来的光焰,眼中充满了希冀。
静玄师太的法咒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归于沉寂。她靠着水晶塔基座,气息微弱,却依旧强撑着不愿睡去,浑浊的目光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依靠着彼此、在绝望中点燃希望的一幕。
就在这时。
“...嗯...”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雏鸟初鸣般的嘤咛,突然从光焰核心响起!
紧接着,在三人瞬间屏住呼吸、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那光焰核心深处、蜷缩沉睡的金色少女虚影,长长的、如同熔金铸就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掀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之下,露出一线黯淡却纯净无比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穿越了无尽黑暗与焚身烈火后,重见的第一缕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