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天坑之畔,风声仿佛都凝固了。
卫青的话,如同一道道无形的敕令,剥开了血河老祖身上所有的伪装,将他那点小心思、小算计,在绝对的实力与煌煌大势面前,碾得粉碎。
那张慈祥和善的面容,此刻终于绷不住了。血河老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了千年的面具,正在一片片龟裂。额角的冷汗,不再是细密的汗珠,而是汇成了水线,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滴入脚下那片绚烂而致命的琉璃质地面,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滋”响。
他身后的血河神教众长老,更是面如死灰。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他们视若生命的宗门,在对方口中,竟是如此轻飘飘地便被宣判了结局。
废除修为,登记为民。
立碑刻名,守陵百年。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千万倍。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尤其是一个站在了圣境之上的魔道巨擘,这不仅仅是羞辱,这是从根子上,否定了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血河老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卫青,似乎想从那张温和得过分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可以商量的余地。
但他失败了。
卫青的眼神,平静如渊。那不是在商议,不是在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就像在说“天会亮,水会流”一样,不容置疑,不容更改。
血河老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以为这是一场政治博弈,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手腕和南域万载的底蕴,为自己和宗门谋一个体面的出路。
可在大唐的眼中,这根本不是博弈。
这是一场审判。
而他,连当原告的资格都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被告席上的罪人。
“呵呵……呵呵呵……”血河老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充满了自嘲与绝望,“好一个……琉璃天坑尚有空地……好一个……绰绰有余……”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表演,在这句话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扑通!”
在身后一众长老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位在南域纵横数万载,以狡诈和狠辣着称的血河老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没有再躬身,没有再作揖,而是将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苍老的头颅,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那片熔炼了万鬼窟所有罪孽的琉璃地面上。
“砰!”
一声闷响,清晰地回荡在天坑之畔。
“罪人……血河……领……元帅法旨。”
他的声音,再无半分先前的温和圆滑,只剩下被彻底碾碎了傲骨之后的沙哑与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妥协。
卫青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看了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转过身,对一旁的王猛道:“景略,此事,便交由政务院督办。务必让南域每一块石碑上,都刻满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元帅放心。”王猛轻摇羽扇,微微颔首,那双洞悉人心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这一切,本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说罢,二人再也没有看那跪伏在地的血河老祖一眼,联袂向着后方的大军营地行去。
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在告诉整个南域:一个时代,结束了。
……
血河老祖叩首琉璃天坑的消息,仿佛一场十二级的灵力风暴,在短短一天之内,席卷了整个南域。
无数还在观望、还在犹豫、还在心存侥幸的宗门势力,彻底陷入了死寂。
如果说,玄阴老魔的投降,是识时务者的体面退场。
那么,血河神教的结局,就是对所有心怀鬼胎之辈的酷烈刑罚。
无数法镜之前,南域的修士们,看到了血河神教的下场。那艘华丽的九龙飞舟,被大唐的士卒拆成了木柴;那些不可一世的圣境长老,被押解着,如同凡俗的囚犯,走向镇魔城外那片被命名为“赎罪营”的荒地。
他们看到,血河老祖,这位曾经的南域巨擘,亲手拿起刻刀,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颤抖着,刻下了第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凡人的名字。
一个早已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死于血河秘法祭炼的无辜者。
这一幕,带来的震撼,远超千军万马的冲杀。
大唐,不仅仅是要征服这片土地。
他们,是要清算这片土地上,万载以来所有的罪!
一时间,南域剩下的七大顶级势力,以及那些一流、二流的宗门,全都乱了阵脚。投降?会不会落得和血河神教一样的下场?抵抗?连万鬼窟和血河神教都化为飞灰,他们又凭什么?
就在这片惶恐不安的气氛中,南域东部,一座仙气缭绕的山门之内,却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此地,名为“天剑山”,乃是南域九大顶级势力中,素以“正道”自居的剑修圣地。
天剑大殿内。
天剑山主,一位身着白衣,背负古剑,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正看着手中的情报玉简,脸色铁青。
“欺人太甚!”他一掌拍在身前的玉案上,整座大殿的剑意都为之嗡鸣,“大唐此举,名为清算魔道,实为践踏我南域修行界的铁律!修士之事,自有修士的规矩。他们凭什么废人修为,凭什么以凡俗之法,审判圣境强者!”
殿下,坐着数位来自其他“正道”宗门的宗主。
其中一位老者抚须叹道:“剑主息怒。大唐势大,我等……又能如何?”
“如何?”天剑山主霍然起身,眼中剑光迸射,“唇亡齿寒!今日他们能让血河老祖为凡人刻碑守陵,明日,就能让我等,为某次斗法中误伤的草木而自废修为!在他们眼中,我南域修士,皆是罪人!”
他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是啊,大唐的律法,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魔道触犯了,是死罪。那他们这些所谓的正道,难道就干净吗?哪个宗门没有为了争夺资源而大打出手?哪个强者没有一怒之下毁城灭池?
若按大唐的“规矩”,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上那赎罪营。
“大唐的兵锋,已扫平黑风州与魔道州,下一步,必然是我等所在的东部七州。”天剑山主声如寒铁,“诸位,是想步血河的后尘,还是想保留我南域修行者最后的尊严?”
“我等,愿唯剑主马首是瞻!”众人纷纷起身,群情激奋。
“好!”天剑山主拔出背后的古剑,剑指苍穹,“传我号令,组建‘南域正道盟’!我等不与大唐为敌,但亦不受其辱!去信大唐元帅,请他止戈,与我等共商南域未来。若他一意孤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天剑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中军帅帐。
卫青正看着沙盘上那已是一片赤红的南域西部,神色平静。
一名影卫,将一份来自南域东部的“盟书”,呈了上来。
王猛接过,展开一看,不禁失笑:“元帅,南域剩下的这些‘正道’,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想和我们‘共商’南域的未来。”
卫青头也未抬,只是淡淡问道:“他们,想怎么商?”
王猛摇了摇头,念出了信中的几个词:“‘尊重传统’、‘修士自治’、‘止戈息武’、‘共建秩序’……”
“呵。”
卫青发出了一声轻笑,他终于抬起头,那温和的目光,落在沙盘上“天剑山”的位置。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拿起那枚代表着元帅权威的虎符,重重地,按在了沙盘之上。
“传令。”
他的声音,在帅帐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全军休整一日。”
“一日之后,兵发天剑山。”
“凡阻拦大军者,皆视为我大唐之敌。”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