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别过头,不去看他那双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睛,嘴硬道:“谁、谁是你夫人……”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哼哼。
玄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胸腔里震动,悦耳至极。他没有再逼她,而是直起身,重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出了巷子。
他们来到了帝都的护城河边。
夜更深了,喧嚣渐渐远去。河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盏承载着心愿的莲花灯,烛火摇曳,倒映在漆黑的水中,仿佛一条流淌的星河,从天际一直延伸到脚下。
晚风拂过水面,带着一丝水汽的凉意,也终于吹散了宁念脸上最后的热度。
两人并肩在河边站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这片宁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安。
“宁念。”玄苍忽然开口,声音没了方才的揶揄,变得低沉而郑重,像是被这河水洗涤过一般。
“嗯?”宁念侧头看他。
“说书的故事是假的。”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那满河的灯火,紫眸中映着万千光点,幽深得像是宇宙的尽头,“但为你种一片星辰花海,是真的。”
宁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猛地一颤。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玄苍终于转过头来,目光与她相接。那双曾睥睨三界、令神魔都为之胆寒的眸子里,此刻没有半分霸道与威严,只有一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温柔,温柔得仿佛能将世间最坚硬的寒冰融化。
“世人说我是魔神,人族军方称你为使者。这些名号,或好或坏,都只是别人眼中的我们。”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精准无比地开启了宁念心中那道最隐秘、最柔软的门,“可在我心里,我只是玄苍。而你,只是我想用一生去守护的宁念。”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宁念的心中轰然碎裂,又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填满。
镇北剑的沉重,十万将士的归附,人族未来的期盼,三界和平的责任……所有这些压在她肩上,让她不敢停歇、不敢犯错的重担,在这一刻,都被他这句简单的话轻轻地托举了起来。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拨开她身上所有的光环与枷锁,只看着她本身。他看到的不是使者,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名叫宁念的姑娘。
过往的伤痛,如今的荣耀,都不及眼前这个人,这句话,带给她的万分之一的触动。
她仰起头,迎着他深情如海的目光,在那片璀璨的河灯映照下,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城墙上带着试探与慰藉的轻触,也不同于过往任何一次带着占有欲的掠夺。它很轻,很柔,没有掺杂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水到渠成的安宁与契合。仿佛漂泊了太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仿佛他们的灵魂,在跨越了无数的时光与隔阂之后,本就该如此紧密相依。
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糖葫芦的甜。
一吻结束,宁念没有退开,而是将额头轻轻地抵着他的。她能感受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和他胸膛里那颗为她而剧烈跳动的心。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化不开的笑意,那笑容,比漫天河灯还要璀璨。
她看着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坚定,轻声回答了那个在烽火连天的城墙上,被战鼓与喧嚣打断的问题。
“玄苍,我愿意。”
她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瞬间僵硬。她顿了顿,像是在完成一个最神圣的仪式,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补充道:
“嫁给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苍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狂喜,如同最汹涌的火山熔岩,在他心中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和神智。他猛地将宁念紧紧地、紧紧地抱进怀里,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离。
他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一遍又一遍地收紧手臂,贪婪地感受着怀中真实而温暖的存在。这是他的,是他求了千百年,终于求来的珍宝。
就在这极致的喜悦与安宁之中,异变陡生。
宁念发间,那支由玄苍亲手炼化、由金黑两色“同心草”化成的发簪,毫无预兆地亮起了一阵柔和却又无法忽视的华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古老而庄严的威压。光芒如水银般从发簪上流淌而下,顺着宁念乌黑的发丝,滑过她白皙的脖颈,蔓延至两人紧紧相拥的手臂,最终,精准地汇聚在他们因拥抱而交握的手背之上。
光芒一闪即逝。
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古老图腾,在两人交握的手背皮肤上,一闪而逝。
那图腾一半烙印在宁念的手背,一半烙印在玄苍的手背,仿佛原本就是一体,只有在他们紧握之时,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印记。它像是一把神秘的钥匙,又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契约,散发着一股连玄苍都感到心悸的、源自鸿蒙太初的苍茫气息。
那股气息,甚至超越了神与魔的界限。
玄苍死死地盯着手背上那个已经消失,却仿佛依旧灼热的印记轮廓,脸上的狂喜在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骇然所取代。
那是一种颠覆了他数万年认知,足以动摇他整个世界观的惊骇。
他失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颤抖: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是‘创世之印’,是只存在于神魔诞生之前的古老传说……”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紫色的眸子死死锁住怀中一脸茫然的宁念,声音艰涩无比:
“宁念,你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