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主殿里冲了出来,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老脸上,此刻堆满了发自肺腑的、甚至有些褶皱的灿烂笑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宁念姑娘,您看看,您看看!自从按您的法子,咱们和人界那几个边境小城开始互市,咱们魔宫的日子,可真是……真是换了新天了!”他激动地搓着手,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咱们这儿遍地都是、狗都不啃的黑晶矿石,拿到人界,那些人跟疯了似的抢!换回来的粮食堆满了三个仓库!还有布匹、盐巴、种子……天哪,您是没见着,下三层那些魔窟里的小崽子们,今年冬天头一次能喝上热乎乎的米粥了!前几天,小魔三的阿娘,还非要托我给您送一篮子她自己腌的魔菌干呢!”
他正说着,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过来。吞云迈着它那六亲不认的优雅猫步,熟练地绕到宁念脚边,用脑袋使劲蹭着她的脚踝,喉咙里发出拖拉机般响亮的呼噜声,尾巴尖得意地翘着,仿佛在炫耀自己把家看得有多好。
广场上那些玩闹的小魔兽,一看到宁念,也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争先恐后地蹭着她的衣摆和手心,发出亲昵的“吱吱”声。一个胆子大的小魔侍女,涨红了脸,从怀里掏出一朵自己刚种出来的、小小的太阳花,羞涩地递到宁念面前。
玄苍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去看那些新奇的花草,也没有理会激动到快要语无伦次的大总管。他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移地,落在那个被一群小家伙和魔侍们簇拥着的宁念身上。
她蹲下身,温柔地接过那朵小小的太阳花,对那个侍女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她摸摸这个小魔兽的脑袋,又挠挠那个小家伙的下巴,脸上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柔和而温暖的笑意。阳光穿过魔界特有的稀薄云层,为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晕。
那一刻,玄苍忽然间就彻底明白了。
什么“创世之印”,什么“世界本源”,那或许并非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血脉标记,或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
它真正的形态,就是眼前这幅景象。
是这种润物无声,让贫瘠之地焕发生机,让冰冷之心生出暖意的能力。
她,就是他这片荒芜世界里,唯一的、真正的“源”。
当晚,寝殿之内。
宁念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正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拿着一根缀着七彩魔羽的逗猫棒,兴致勃勃地逗弄着在地上为之疯狂、满地打滚的吞云。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岁月静好的模样,让整个寝殿都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熟悉的、清冷中带着暖意的龙涎香,瞬间将她包裹。
玄苍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看着眼前这幅安宁的画面,紫眸中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满足。
“以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我总以为,是我把你从人间的深渊里拉了上来,给了你一个容身之所。”
宁念逗弄吞云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生命。
“现在我才明白,是我错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与庆幸,“是你,宁念。是你,将我这整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从无边无际的深渊里,一点一点地,拉了出来。”
宁念的心,被他这句话轻轻地撞了一下,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她放下逗猫棒,转过身来,仰头看着他。
他的眼中没有了白日的惊骇,也没有了过往的霸道,只剩下一种深沉如海的、纯粹的爱意与珍视。
“所以,无论你的身世背后藏着什么,无论未来要面对怎样的风暴。”他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我都会护你周全。以我之名,以我之魂,以整个魔界为誓。”
这不再是君王对臣子的许诺,也不是强者对弱者的庇护。
这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最虔诚的誓言。
宁念的心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彻底填满,她弯起眼角,正想说些什么,玄苍已经微微低下头,那双深邃的紫眸里倒映着她唯一的影子,薄唇缓缓地、带着无尽珍视地向她覆来。
就在这极致温柔与静谧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尖锐、急促到撕心裂肺的警报声,猛地划破了魔宫的夜空!那声音,源自最外围、最坚固的空间壁障,带着一种被强行撕裂的恐慌。
寝殿那扇沉重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轰”地一声撞开!
一名浑身浴血的血影卫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盔甲上还在滴着血。他甚至来不及喘息,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
“尊上!魔界与人界交界的空间壁障……被一股来源不明的、极其古老的气息强行洞穿了!”
血影卫士抬起头,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骇然。
“那股气息……正在……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呼唤‘源’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