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爱妻?”荣仪贞纠正道,“他明明是痛杀爱妻。”
叶濯忍了又忍,终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碎发在他掌中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温柔得让人的一颗心都恨不得化成了水。
“不管怎么样,昌县的雪灾算是得到了控制,我们荣小团子功不可没。”
他贴近荣仪贞的脸,近到可以看清她水眸中淡淡的琥珀色。
鼻息打在荣仪贞的脸上,带着叶濯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气,吹得她鬓边碎发乱动之下,连鼻子也跟着发痒。
“阿嚏。”
她侧身打了个喷嚏,冬日干燥,头上被弄乱的碎发随着打喷嚏的动作立了起来。
像头毛发潦草的小狮子。
她向后躲了一下,和凑上前的叶濯拉开了距离。
两个手掌各贴在两侧脸颊上,乖乖扶着脸颊,眨着眼睛听叶濯说话。
叶濯看着她,更是想笑,声音也越发柔和:
“明日便是宫中的封印宴,你也该回京好好休息一晚,把你的两只黑眼圈养一养。”
等叶濯离开,紫电奉命进屋帮荣仪贞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就见荣仪贞依旧坐在原地,两只眼睛努力往上看,几乎要翻起白眼。
“姑娘看什么呢?”
荣仪贞晃着一脑袋立起来的碎毛毛问:“为什么我头上的碎发这么多?”
为什么偏偏叶濯总喜欢弄乱她的头发?
紫电歪头看了看。
不得不承认,她家小姐不单额前鬓边的碎发多,其余长发亦是又多又密,厚得惊人。
小时候天气热,侯夫人还要帮她把中间的头发剪短些,来保持清凉,又不至于让外面的人看出来。
“小姐还未及笄,有些碎发是正常的。”她取了梳子和发油站在荣仪贞身后,“等您再长大些,说不定就好了。”
这话荣仪贞不相信。
她已经听舅母说了好多年了。
重新梳好了头发,三人又一道回了京城。
路上,贺章坐在叶濯下首,抿着唇满面隐忍,一会儿看看荣仪贞,一会儿又看看叶濯。
最后还是荣仪贞忍不住了:“兄长,你是有什么话想说?还是水饮多了想要方便?”
“车上又没什么外人,大家都这么熟悉了,你直接说就好了。”
贺章脸一红:“不是方便,我的确有话想说。”
荣仪贞鼓励他:“那就说啊。”
叶濯闭目养神,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在暗地里竖起了耳朵。
这几日在昌县,他每日要上朝,还要处理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几乎是昌县和京城两头跑,都没什么时间陪荣小团子。
贺章就不一样了。
这人整日留在昌县,和荣小团子一起煮粥熬药,巡查记录,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人都说‘日久生情’……
叶濯悄悄握住拳头,他都有些后悔将贺章带出来了。
“我其实……”贺章继续吞吞吐吐。
“我其实想和叶大人道歉。”
荣仪贞一愣。
叶濯也是倏然睁开了眼睛。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云朝的奸佞,是朝廷中早该被除掉的毒瘤。”
“我曾在书院不止一次和同窗们骂过你,还写过不少骂你的文章。”
叶濯点头:“这个我知道,那文章被贴在鸿雁塔下,给学子们展览了数日。”
贺章瞪大眼睛:“你看见了?”
“看见了。”叶濯平静点头,语气中甚至还有着对于贺章的欣赏,“贺章兄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字也写得很好。”
贺章更加羞愧难当,直接从软凳上滑落,矮身跪在了车中叶濯的面前。
“叶大人。”
贺章拱手行礼:“之前是我不辨好坏,听信谣言,只当你是朝中奸佞,恨不得将你除之后快。”
“如今我明白了,你是个好人,哪怕揽权在手,也不过是为了有更多的力量去与世家抗争。”
“之前荣淮将外室扶为正妻时,我与你联手,是为了仪贞在家中的处境能够好些。”
“说实话,这些日子,哪怕我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叶党,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对你抱有偏见。”
“如今我深知叶大人的苦衷,日后愿意同你一起,为百姓搏一个太平盛世。”
荣仪贞就坐在一旁,直到叶濯伸手将贺章扶起,两人又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依旧久久不能回神。
前世,贺章可是叶濯所有敌人中最厌恶他的存在。
哪怕后来叶濯划地自治,权力堪比帝王,贺章依旧不屑他的招揽。
甚至做文章骂他:“为臣既佞臣,为君安得明乎?”
做臣子时便是奸佞之臣,日后做了君主,难道就是明君了?
这句话,在后来很多年,被不知多少人引用,用来讥讽叶濯。
可在他们的讥讽声中。
被叶濯划走的半壁江山却日渐太平,物阜民丰。
也不知前世,贺章后来有没有发现叶濯是个顶好的人。
反正此时,两人倒是犹如故交了。
……
回到荣家时,荣仪贞才一进府门,便觉得哪里不对。
等走进宁安楼,春晓等人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张小嘴瘪起来,几乎要哭出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荣仪贞风尘仆仆,手上的冻疮还又痒又疼。
本想着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却见她院子中的下人各个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瞬间,她心口便燃起怒意,原本浑身劳累酸疼的感觉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才不在两日,你们就被欺负了?!”
她声调微扬,配上脑袋上立起的碎发,看起来的确很不好惹。
“不是奴婢们。”
春晓解释:“您走之后,郑秋华请了朱大夫进府,说要帮她断腿保命。”
断腿?
“你们是说,郑秋华的腿断了?”
“断了。”春晓声音颤了颤,“我亲眼看见朱大夫叫了徒弟拿着锯子入府的。”
“郑秋华自从被叶大人放回来以后,那腿就烂得更严重了,她趁着你不在,干脆将烂掉的腿锯掉。如今只剩下一条腿了。”
荣仪贞也是一惊。
她没想到,郑秋华为了求生,竟然有这么大的狠劲。
但转而一想,她又笑了出来,偏头看向紫电。
紫电了然。
这是小姐让她继续去贿赂或者威胁朱大夫的意思。
郑秋华不会觉得,锯掉如今那条烂腿就能保命了吧?
不想放过她的,又不是腿,而是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