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荣淮对郑秋华到底是有感情的。
作为荣淮的女儿,荣仪贞亦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荣仪珠在荣淮心中的分量。
刚才郑秋华出言不逊,被荣淮惊恐之下打了一个耳光。
此时她再次辱骂荣仪贞,荣淮却是下不去手了。
荣仪贞看得出,在荣仪珠的事情上,因为郑秋华的反对,荣淮也有了些许不舍。
不知怎么的,荣仪贞想起了她已故的母亲。
前世,若是母亲还活着,她也一定会像郑秋华护着荣仪珠那般护着她。
荣淮也不敢在旁人三言两语之下,就真动了将她嫁给那小厮的念头。
可母亲是如何死的?
荣仪贞咬住舌尖,口中的血腥气蔓延。
那舌尖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些许,不至于在此时因为愤恨而直接杀了荣淮和郑秋华两人。
压住心底疯狂的恨意,荣仪贞咽下口中腥甜,淡淡笑了一声:
“母亲骂得对,长辈们说话,我的确不敢插嘴。”
“不过……父亲?”她声音扬了扬,明明语气亲切,却叫得荣淮后背发寒。
“嗯,为父在呢。”荣淮赶忙应她。
荣仪贞转身回去里间,自枕头下抽出一把小儿手臂长短的银亮尖刀。
尖刀被荣仪贞反手握在手里,她一手握刀,一手提着裙摆从里间走出来。
把荣淮看得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吕妈妈亦是如临大敌地护在郑秋华身前。
荣仪贞却是提着刀在笑:
“三妹妹的婚姻大事,应是父母之命,女儿的确不便插嘴。”
“但是这个闯进女儿闺房还亵渎了妹妹衣物的淫贼,女儿还是有权力处理的吧?”
虽是问句,荣仪贞却没给荣淮回答的时间。
她边说话边往前踱步,等说完时,人已经走到荣淮身旁,离倒地的财福也很近了。
荣淮只觉得眼前一亮,恍然间,就见一把银亮尖刀被高高举起。
他吓得“妈呀”一声,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倒退好几步,最后腿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而他坐在地上的同时,荣仪贞又往前了一步。
荣淮就这么偏着头,带着惊慌至极的表情,亲眼看着荣仪贞矮身将尖刀全部插进财福的心脏中。
晕倒中的财福骤然睁大了眼睛,偏头,竟然与荣淮对视上了。
荣淮一梗,脑袋里响起一阵轰鸣。
荣仪贞竟然敢杀人?!
他不是在做梦吧?
亲眼看着财福咽了气,荣仪贞心底才稍稍快意了些许。
在荣淮的眼中,荣仪贞把刀没入财福心脏看着他断了气的刹那,竟然勾唇笑了出来。
那笑意,与几年前的朝堂上,叶濯笑着对礼部尚书说“今夜,希望大人做个好梦。”时一模一样。
荣淮甚至有些发抖。
荣仪贞要将刀拔出时,感觉刀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兴许是骨头吧,她想。
为什么每次她亲手下刀时,都不清楚刺在哪里最正确?
下次真该找舅母或叶濯学一学。
好在她力气不小。
荣仪贞暗暗咬牙,蹙起眉头,一个使劲将尖刀拔出。
荣淮就那么惊恐地看着,财福的尸身甚至随着荣仪贞拔刀的动作,整个上半身都被提了起来。
刀拔出的瞬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荣仪贞侧身一让,温热的血刚好溅了荣淮满脸。
‘铮’的一声,尖刀被扔在地上。
荣仪贞好整以暇地掸了掸手。
“可以了,这样,若父亲同意将三妹妹嫁给财福,他们夫妻两个马上就能在地下团聚了。”
荣淮全身无力,若没有下人搀扶,甚至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他活了半辈子,不是没见过死人。
甚至还亲手杀过自己的发妻,郑秋宁。
可郑秋宁是被他下药后,又灌下金珠汤才死的,哪怕死状凄惨,却也不需要他动刀动枪。
而眼前……
温热的血糊满了荣淮满脸,顺着下颌往下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荣仪贞的刀锋马上就会转过来面对他。
……
第二日早上。
荣仪贞慢悠悠起床。
因宫宴是在晚上,众人中午之后出发,排队进宫给皇帝和皇后请安便可。
因此,这个早上倒也不算匆忙。
她洗脸漱口,懒洋洋坐在梳妆镜前时,青霜才从外面回来,脚步欢快得像只小燕子。
“小姐,告诉小姐一个好消息。”
她站在妆台旁,一张小圆脸笑得喜庆:
“昨晚荣淮一回去,就搬出了灼华院,改睡书房了。”
“今早,荣淮下了命令,说要成全有情人,还让人把荣仪珠的棺椁从荣家的祖坟迁出,直接与财福合葬在外城的荒坟了。”
从前,京城附近的土地都是有主人的。
不少没有土地的穷苦人家去世,连入土为安的资格也没有。
后来,礼部尚书全家失踪后,有片在外城的土地,有主又如同无主。
一些失去亲人却无处安葬的穷苦百姓,试着将亲人埋葬在礼部尚书家的土地中,发现许久也不曾有人来找麻烦。
其余百姓效仿。
渐渐地,连无声无息死在街边的乞丐,也被埋葬在这儿。
到后来,这个地方,更是成了五城兵马司处理无人认领尸体的地方。
京中百姓开始叫这里作‘外城荒坟’。
荣仪珠从荣家的祖宅,被移到穷苦百姓埋葬的地方,还成了个嫖妓成瘾而染上一身脏病的下人的妻子。
不知道郑秋华此时作何感想。
灼华院中。
郑秋华依靠在床上,断肢处伸在外面,由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包着伤口的白布沾满了血被扔了满地。
她疼得满面苍白,额上遍布豆大的冷汗,手中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用力程度几乎要将锦被的布料撕烂。
吕妈妈心疼地看向她。
“夫人,您再忍一忍,等断肢处长好了,以后就都不会疼了。”
郑秋华面目狰狞,使劲吸了口气,强挺着问:
“昨晚,老爷是不是将东西都搬去书房了?”
吕妈妈低着头忍下眼泪:
“大老爷说,灼华院中血腥气太重,他彻夜难眠,便搬出去了。”
又劝她:“夫人,这样也好。老爷不在,您才能大大方方的将伤腿拿出来上药,不用背着他,唯恐惹他不喜。”
“哼。”郑秋华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彻夜难眠也该是被他那好女儿荣仪贞吓的,与灼华院有什么关系。”
“今早……”才说了两个字,郑秋华猛地收紧了身体,全身战栗。
“轻一些!”吕妈妈呵斥上药的小丫鬟。
等过了一会儿,郑秋华缓了缓,才说:“今早荣淮是不是让珠儿和那小厮……”
她几乎说不下去。
两行眼泪流下来,和额头的冷汗混在一起。
在吕妈妈点头的瞬间,郑秋华一把抓住了吕妈妈的手,不顾伤口因身体移动而带来的痛感。
郑秋华恨恨开口:“妈妈,从今日起,给荣淮的那个,要翻倍。”
有小丫头在,郑秋华不好说得太明显。
但吕妈妈却是知道她说的什么——
给荣淮下的慢性毒药,从今日起,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