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阁楼
梅雨季节的第七天,林小满在阁楼角落发现那只樟木箱时,霉味正顺着地板缝往楼下渗。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爬上来,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积灰的旧家具,最后落在箱角露出的一角蓝布上。
箱子没锁,掀开时扬起一阵呛人的灰。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二十几件旗袍,月白色乔其纱上绣着缠枝莲,藏青缎面的盘扣是饱满的葡萄扣,最底下那件宝蓝色的,领口别着枚银质书签,刻着\"婉卿\"两个字。
林小满的手指抚过旗袍下摆的开衩,忽然摸到个硬物。从衬里口袋里摸出来的是只黄铜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小照,穿学生装的姑娘站在紫藤花架下,辫子垂在胸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你外婆的箱子。\"母亲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她年轻时总说,等雨停了就穿宝蓝那件去听戏。\"
怀表在掌心沉甸甸的,林小满拧开旋钮,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指针停在三点一刻,玻璃罩上凝着层水汽,恍惚间好像能看见穿旗袍的姑娘坐在梳妆台前,用银簪子把碎发别在耳后。
\"1946年的梅雨季,下了整整四十天。\"母亲靠在门框上,雨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你外婆在医院照顾伤员,临走时把箱子托付给邻居,说等她回来就结婚。\"
怀表的滴答声渐渐清晰,林小满忽然发现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待晴日,共赴西泠。\"她想起阁楼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去年秋天搬进来时,盆底压着张褪色的戏票,日期正是七月十六,梅兰芳的《贵妃醉酒》。
雨还在下,敲打着阁楼的铁皮屋顶。林小满把旗袍一件件摊开在晾衣绳上,宝蓝色那件的袖口沾着点暗红的渍,像干涸的血迹。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外婆总在阴雨天咳嗽,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等待,早被潮湿的岁月泡得发了霉。
\"这表还能走。\"她把怀表贴近耳朵,齿轮声里混着雨声,\"等天晴了,我们去西泠印社看看吧。\"
母亲的茶已经凉了,她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然笑了:\"你外婆总说,好东西要等对的时辰。\"
暮色漫进阁楼时,林小满看见晾衣绳上的旗袍在风里轻轻摇晃,宝蓝色的裙摆扫过积灰的藤椅,像有人踮着脚走过,留下一阵淡淡的樟脑香。怀表的指针不知何时开始转动,在湿漉漉的空气里,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迟到了七十多年的约定。
天晴那日,林小满和母亲来到西泠印社。阳光洒在古老的建筑上,斑驳陆离。她们沿着小径缓缓前行,林小满手中紧紧握着那只怀表,指针依旧稳稳走着。
在一处幽静角落,她们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专注地临摹着碑帖。林小满走近,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怀表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婉卿的表!”老人声音颤抖,原来他就是当年与外婆相约之人。
多年前,战争将他们分离,他以为婉卿早已不在。如今,看到怀表,仿佛时光倒流。林小满将旗袍的事告知老人,老人老泪纵横。
他们一起坐在亭中,回忆着往昔。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仿佛为这段跨越七十多年的等待画上温暖句号。此后,每年梅雨季,林小满都会带着怀表和旗袍,感受那份被时光沉淀的爱与坚守。 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