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大堂的喧闹声渐渐高涨,元照她们却没再多作停留,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门口,阿青对着老乞丐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给你配点药。”
老乞丐没说话,只是看着阿青,直到阿青回到自己房间,他才推门进了屋。
时间转眼来到第二日。
清晨天刚亮,阿青就敲响了老乞丐的房门。她昨晚又用些药材,给对方配了一瓶调理身体的药丸。
虽说这药不能延长对方的寿命,却可以让他过得舒服些。
只是敲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开门,阿青不禁感到疑惑。
“老丈?”
“老丈,在吗?”
……
一连呼唤了好几声,始终不见回应。
带着疑惑,阿青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只看到房间中空空如也。
不在?阿青眉头一皱。
但很快,她就被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快步走到桌前,只见上面放着厚厚的一叠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看墨迹便知是刚写就的。
阿青拿起那沓纸一看,开头写着个大字。
《千毒万蛊》,赠予阿青姑娘。
看到这几个字,阿青微微一愣——她听过凌霄姐姐说起过这本书。
传说当年江湖上有个顶级势力名叫阴蛊洞,其门人擅长使用毒术和培育蛊虫,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
它和五毒教一北一南,合称为南毒北蛊。
大约三百年前,这势力中出了一位顶级天才,名叫夜蛊离,他拥有和当今五毒教教主蓝思思同款的特殊体质——五毒之体。
在这位天才手中,当时的阴蛊洞势力发展到了顶峰。
随着实力越来越强,夜蛊离野心逐渐膨胀,竟有了称霸武林的想法,为此他利用毒术和蛊术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不少门派都因此灭门。
当时他的实力已臻绝顶高手巅峰,据说随时都可能突破至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
面对如此高手,当时各门各派成日里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被灭门的就是自己。
后来,一个人的出现终结了夜蛊离的暴行,此人便是武林神话——白衣客。
据传闻,当时二人展开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对决,最终以白衣客刀斩夜蛊离而终结。
当时的夜蛊离已是绝顶高手巅峰,而白衣客却能斩杀对方,因此江湖上人人都说白衣客已经突破至了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
只是那一战之后,白衣客便消失了,成为流传于武林中的神话,至于他的真实修为,无人真正得知。
而阿青手中那册《千毒万蛊》,便是那位夜蛊离的呕心沥血之作。
当年夜蛊离死后,阴蛊洞遭到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疯狂报复,不过短短数年便被灭门。
《千毒万蛊》也随之失传。
当年江湖上各门各派都在寻找这本书,却始终无一人得见。
难道这……真的是传说中的那本《千毒万蛊》?
阿青随手翻了翻,果然发现其中记录了大量已经失传的蛊术和毒术,还记载了一篇顶级内功心法《幽冥毒蛊录》。
以阿青的眼光来看,这册《千毒万蛊》绝对不是假的。
只是她很不解,那乞丐老丈怎么会拥有如此珍贵的宝典?
她拿着《千毒万蛊》走出房门,迎面撞到了前来打扫卫生的驿卒,于是出声询问道:
“小哥,住在这间房里的那位老丈呢?”
“你说那乞……啊,老头子啊,他一大早就走了呀,客官你不知道吗?”驿卒诧异地说道。
“走了?”阿青眉头一皱——以那老丈的身体情况,这一走,跟寻死有什么区别?
皱着眉头离开老乞丐的房间门口,阿青又遇到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元照。
元照见她苦着一张脸,笑着问道:“一大早这是怎么了?”
阿青小声嘟囔道:“那老丈走了。”
“走了?”元照微微一愣,“离开这里了?”
阿青点点头。
元照叹了一口气道:“走就走吧,咱们本就是萍水相逢,遇到是缘分,分离也是缘分,不必难过。”
阿青点点头,调整心态后,终于不再愁眉苦脸。
是啊,他们本就只是萍水相逢……
这时元照注意到了阿青拿在手里的东西,“你手里拿着什么?”
阿青回答道:“是那老丈留下的。”
“什么东西?”元照面露疑惑。
阿青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让姐姐把耳朵附过来。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虽然疑惑,但她还是把脑袋凑了过去。
阿青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后,元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老乞丐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既然他留给你了,你就收下吧,书你可以研究,但那篇心法就别练了。”元照小声嘱咐道,“你现在修炼的心法不比这篇差,没必要改换心法。”
她主要是担心这门听着有些邪门的心法会影响人心性。
“嗯,我知道了,听姐姐的。”阿青用力地点头答应。
随后二人和罗钦、青衿、长庚、启明还有维夏一起下了楼,打算吃了早膳后便继续上路。
一行人踏入驿站大堂,脚下步子猛地一顿——里头的人竟比昨夜又多出不少,原本就因打斗显得狼藉的空间,此刻更显拥挤不堪。
除了云栖寺的僧众与无妄谷的魔道之人,还多了好几拨生面孔。
这些人个个面目狰狞,眼神里带着股子狠戾,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元照她们刚迈过门槛,大堂里数道目光便“唰”地一下齐刷刷扫了过来,空气仿佛都跟着凝了半分。
“姐姐,没地方坐了。”阿青在大堂里转着圈看了一遍,凑到元照耳边小声说道。
昨夜一场打斗,驿站的桌椅损坏了大半,仓促间也没处去补充,这会儿大堂里但凡能坐人的地方,早已被占得满满当当。
这时,驿卒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位子都满了,要不……您几位稍后再来用膳?”
在他眼里,这几拨客人里头,也就元照一行和那几位和尚好说话些,换作旁的人,借他个胆子也不敢上前说这话。
元照并不想爱为难人,闻言朝着驿卒轻轻点头:“行,那我们待会儿再来。”
“多谢客官体谅!多谢客官体谅!”驿卒感激涕零,腰弯得更低了。
就在元照她们转身打算回房时,观尘大师忽然开口唤道:“施主若是不嫌弃,不妨与贫僧等同坐一席。”
元照闻言微微一怔,略作犹豫后,点头应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也想早点用完早膳,尽快上路。
云栖寺的几位僧侣原本占据着两张桌位,听观尘大师这么一说,其他人立刻纷纷挪到一张桌子上,将另一张桌子空了出来。
“多谢大师。”元照再次向观尘欠身道谢。
“施主不必客气,”观尘双手合十,“能与元大师结个善缘,实乃贫僧的福气。”
元照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大师认得我?”
观尘颔首道:“奇麟城那场拍卖会,贫僧与了知师祖也曾在场,有幸得见大师的英姿。”
云栖寺和少林寺虽然不是一家,但佛门一向同气连枝,因此年长者对年轻一辈一向多有照拂。
元照愈发惊讶了——原来那场拍卖会,了知大师竟然也在,她当时竟丝毫未曾留意。
不过转念一想,了知大师既有拍品送去,本人在场倒也不奇怪。
随后,元照与观尘又简单聊了几句,却都只是点到即止。
毕竟双方不过萍水相逢,并不熟识,况且观尘他们看样子像是有急事赶路,匆匆用完早膳,跟元照她们道了声“告辞”,便带着那具被金色布帛包裹的尸体匆匆离去了。
观尘一行前脚刚走,驿站里的其他几拨人也全都紧跟着起身,一窝蜂地离开了。
他们这一走,驿丞和驿卒们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些个惹不起的祖宗,总算是走了!
罗钦望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几个和尚,看样子是被人盯上了啊!”
阿青一脸不解:“几个和尚有什么好盯的?难道是想抢他们抬着的那具尸体不成?”
“谁知道呢。”罗钦摊了摊手,也说不准。
元照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吃你们的,旁人的事少管。”
“好的,老板!”
“哦~”
罗钦和阿青齐声应着,赶紧低下头,专心享用起早膳。
多亏了老狼昨晚抓的几只兔子,今早他们的伙食总算好了不少,胃口也好了起来。
用完早膳,众人便套好马车,准备继续赶路。
付钱的时候,元照见驿站的人忙前忙后也不容易,便让青衿多给了他们二两银子当打赏。
如今她也算是个有钱的富婆了,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接下来的几日,又是一段漫长而枯燥的旅途。
闲来无事,阿青便捧着老乞丐留下的那本《千毒万蛊》琢磨,元照则潜心钻研古家的《锻造宝典》。
转眼过了好几日。
这日车队正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坐在前面赶车的罗钦扬声喊道:“姑娘,前面有情况!”
元照闻声下车查看,阿青也好奇地跟了下来。
走到车队最前方,只见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横在路中,看那样子,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一般。
“老板,这些是先前咱们在驿站见过的人。”罗钦认出了其中一人,即便那人的脑袋已被啃的只剩一半,他还是记起了对方的样貌。
就在这时,阿青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一处道:“姐姐,你看!”
元照几人顺着阿青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具尸体的背上,正插着一柄巴掌大小的惨白骨刃。
罗钦顿时惊呼一声:“是聂骨柔的柔骨刀!”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具尸体,随即说道:“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没了肋骨。”
“果然是聂骨柔那女人的手笔,”罗钦站起身,“那女人每次杀人后,都会拔下对方的肋骨,打磨成她的暗器柔骨刀。”
元照闻言只觉得一阵恶寒。
怎么还有人有这种恶趣味。
“走,继续赶路。”元照盯着尸体看了一眼,转身便往马车上走。
回到车上,见青衿几人脸色不太好看,元照便问道:“怎么,看到这些尸体觉得恶心?”
青衿四人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元照笑了笑:“多看看就适应了。”
青衿四人:……
车队又行进了半日,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紧接着罗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老板!是观尘大师他们!聂骨柔正带着人围攻他们,看样子像是在抢什么东西!”
元照立刻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到车辕上远远观望,果然看到聂骨柔正带人围攻观尘大师一行。
十几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魔道之人,如鬼魅般围拢在四周,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与云栖寺的六个和尚激烈交锋。
六个和尚虽在人数上占了劣势,但手中的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使得那些魔道之人轻易不敢近身。
而聂骨柔则正与观尘大师缠斗不休。
聂骨柔身形如弱柳扶风,在人群中穿梭时,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指尖已弹出三枚惨白的暗器。
那暗器是用人体肋骨打磨而成,光滑如玉,刃口泛着青黑,正是她赖以成名的柔骨刀。
“阿弥陀佛。”观尘大师沉声低吟,手中那柄丈许长的降魔禅杖轮转如飞,杖身的镔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每一次横扫都带起呼啸的劲风。
一枚柔骨刀刚飞到近前,便被禅杖精准磕飞,“当啷”一声钉入身后不远处的地面里。
“观尘大师好生威猛,可把小女子给馋坏了。”聂骨柔笑得媚眼如丝,活像个花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松懈,依旧狠厉如常。
夜罗刹,人如其名。
只见她身形陡然折转,如陀螺般在数名魔道喽啰之间旋动,指尖连弹,柔骨刀或直射、或斜飞、或绕着诡异的弧线,纷纷袭向观尘周身的要害。
她精通暗器之道,深知人体的薄弱之处,专挑双目、咽喉、关节等地方下手。
“聂施主,贫僧劝你速速退去,莫要再苦苦痴缠。”观尘大师不慌不忙,禅杖竖立时如铜墙铁壁,横挥时似怒龙摆尾。
杖尖点地,震得地面龟裂,逼退两侧扑来的魔道之人;杖身横扫,又将聂骨柔射向面门的柔骨刀荡开。
“大师如此决绝,奴家好生难过,难道奴家就不足以让大师你产生一丝丝怜香惜玉之情?”
聂骨柔说话间,攻势不减,她的身法太过刁钻,一枚柔骨刀贴着禅杖的缝隙擦过,“嗤”地一声划破了他左臂的袈裟,带起一串血珠。
“哎呀,不小心伤到大师了,可心疼死奴家了。”聂骨柔娇声惊呼,却趁势欺近,左手成爪抓向他的双目,右手则暗扣着三枚柔骨刀。
观尘大师不退反进,禅杖猛然顿地,借着反弹之力腾身而起,左脚精准地踹向她的手腕。
聂骨柔被迫收招,却在落地的瞬间,将手中的柔骨刀反手甩出。
观尘大师早有防备,禅杖急旋成盾,却没料到其中一枚柔骨刀竟在空中变向,擦着杖沿划过他的右腿。
血光乍现的同时,他的禅杖也已狠狠砸下,聂骨柔仓促间翻滚躲避,后背仍被杖风扫中,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两人一退一进,身上都添了新伤,眼神中的战意却愈发浓烈。
就在观尘大师打算乘胜追击之时,突然感到浑身内力不受控制地暴走起来,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你的刀……有毒?”
聂骨柔忍着剧痛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极尽妩媚的笑容:“人家本就是妖女嘛,用点毒又怎么了?不然,人家又怎会是大师你的对手?人家都对你这般示好了,你却始终无动于衷。”
观尘心中冷笑:你所谓的示好,便是招招致命么?
元照一行默立一旁,静观双方厮杀,原本无意插手。
然而,早已察觉他们存在的观尘大师,忽然开口相求:“元大师,还请出手助贫僧一臂之力,少林寺与云栖寺,愿欠大师一份人情。”
元照尚未回应,聂骨柔已面色阴鸷地转向这边,眼神淬着寒意:“小丫头,不管你是哪路的‘大师’,姑奶奶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定叫你死无全尸!”
她此刻的狠戾,与方才对观尘的妩媚柔情判若两人,那张本是风情万种的脸,在狰狞怒意中扭曲得支离破碎。
谁也别想阻拦她得到观尘。
她要将他的肋骨一根根抽出,打磨成最剔透的骨刀,细细珍藏——观尘这一身骨头,是她见过品相最完美的珍品。
元照原本还在迟疑。
少林寺与云栖寺的人情,她的确心动,却也忌惮魔门的纠缠,不想平白惹祸上身。
可聂骨柔这番话,反倒替她做了决定。
“我这人不喜欢被威胁。”
说着元照看向观尘,淡淡问道:“观尘大师,你既是云栖寺弟子,能替少林寺做主吗?”
观尘颔首,语气笃定:“大师放心,只要您肯出手相助,少林寺必当铭记这份大恩。”
元照闻言,脸上漾开一抹笑意:“很好。”
说罢,她扬声对老狼道:“老狼,咱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