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徐晃的三千轻骑在离江东大营二里处勒住马缰。
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他玄铁护腕上,凉意顺着甲缝爬进肌理——营中火光比斥候报的更少,本该是巡夜的梆子声,此刻竟连半下都没有。
\"停。\"他抬手压下,身后马蹄声渐次消弭。
月光漫过他刀疤纵横的脸,映出眼底寒芒。
前日甘宁传信说江东营中火把骤减,他便留了个心眼,特意挑了二十个精壮士卒换了江东号衣,此刻正猫着腰摸向营门。
\"将军!\"半柱香后,探马滚鞍落马,脸上沾着草屑,\"营里全是空帐!
那口停在中军的棺材,掀开看是稻草扎的假人,血是掺了朱砂的酒!\"
徐晃的指节重重叩在鞍桥上。
他早该想到——周瑜那只江东狐狸,连诈死都要留后手。
前日截获的\"建邺沦陷\"军报,怕也是故意让汉军捡去的饵。
他望着营中影影绰绰的帐幔被夜风吹得翻飞,突然嗅到一丝焦糊味——是火油。
\"撤!\"他暴喝一声,抽出腰间雁翎刀劈断马前绳索,\"放火箭烧营!\"
三千支火箭划破夜空,瞬间将江东大营吞没在火海。
徐晃拨转马头时,眼角瞥见东南方林子里有黑影攒动——果然有伏兵。
他握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心里已盘算出对策:先退回下邳与高览会合,再...
下邳城头,高览的玄甲被月光镀成银白。
他趴在女墙后,望着东南方腾起的火光,喉结动了动。
子时前收到的密信还揣在怀里,墨迹未干:\"江东营空,周瑜必率主力夜袭下邳,见三烟起则内外夹击。\"是郭嘉的笔迹,带着股墨锭的苦香。
\"报——!\"传令兵从马道冲上来,\"城南发现江东旗号!\"
高览霍然起身。
他看见远处的夜色被火把撕开,二十万江东军如潮水般涌来,当先那抹银甲在火光里刺得人眼疼——是周瑜。
那家伙骑在乌骓马上,羽扇轻摇,仿佛胜券在握。
\"放箭!\"高览抓起脚边的令旗狠狠挥下。
第一波箭雨破空时,周瑜正笑着对身侧的黄盖说:\"汉军营垒都去追我的空营了,下邳此刻不过...\"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羽扇\"啪\"地砸在马颈上——城墙上突然亮起千百支火把,箭簇如暴雨倾盆而下,前排的云梯手连人带梯被射成刺猬。
\"怎么会有守军?\"黄盖的铁鞭磕在盾牌上,火星四溅。
他看见城垛后密密麻麻的玄甲兵,甲叶相撞的声响比雷声还震耳,\"不是说高览带主力去抄我们后路了吗?\"
周瑜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望着城上\"刘\"字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突然想起前日那封\"孙权被俘\"的军报——是了,建邺根本没丢,吕蒙也没死,这一切都是汉军的反间计!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剑柄,玄铁剑鞘被攥得发出吱呀声:\"冲!
给我撞开城门!\"
\"大都督!\"鲁肃从后军打马冲来,脸上沾着血,\"前军折了三千人,云梯全被火箭烧了!\"
周瑜望着城下堆积的尸体,突然听见\"轰\"的一声。
回头望去,东南方的夜空腾起三股浓烟,像三柄倒插的黑剑——是高览的信号!
他的耳中嗡鸣作响,终于明白过来:空营是饵,假军报是诱,连他\"病逝\"的消息,都是为了把二十万江东军骗到下邳来!
\"撤!\"他挥剑砍断马前的绊马索,声音里带着破音,\"退往濡须口——\"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徐晃的轻骑从东侧杀到,玄甲军的马刀在火光里划出银弧;高览的守军打开城门,长槊如林刺向江东军后背。
周瑜的乌骓马被流矢射中前蹄,他摔在泥地里,狐白裘浸满血水,望着溃逃的士卒互相践踏,突然想起孙策临终前说的\"保我江东\",想起孙权递酒时眼里的光。
\"公瑾!\"鲁肃跌跌撞撞跑来拉他,\"船...船在濡须口!\"
周瑜望着远处江面上若隐若现的帆影,突然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子敬,你看那江雾...\"他的声音被喊杀声淹没,只余下一句气若游丝的呢喃,\"濡须口...怕也不太平了...\"
此时的长江上游,甘宁立在楼船船头,望着东南方冲天的火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扳指,那是吕蒙断气前塞给他的——扳指内侧刻着\"濡须口\"三个字,还沾着未干的血。
\"将军!\"了望手从桅杆上垂下绳索,\"濡须口方向发现江东水军!\"
甘宁的目光扫过江面,雾里的帆影越来越清晰。
他抽出腰间的吴钩剑,剑锋挑起一盏红灯笼,\"传我将令:高顺的陷阵营从左翼包抄,我们正面迎击——\"
红灯笼被抛入江中,在水面上漂成一点猩红。
江风卷着血腥气扑来,远处下邳的喊杀声还在回荡,而更南边的濡须口,另一场厮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