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有杯盏碎在地上的声音，好半晌没有动静，她也不敢贸然进去。
半晌，只听得太后声音幽幽，隐隐有些颤抖。
“随她去吧，随她去吧……哀家与她，恩怨两尽，从此，生生世世，不必相见了。”
她，是从前的莞嫔甄氏啊。
晚间，冬雪得到禀报，冷宫的莞嫔已经疯死了，可这件事像风一样消散，不必传到任何人的耳中。
二月初一，新帝登基大典一过，朝野上下又皆是肃杀之气。
大臣宣望成为皇帝的唯一心腹，却唯东宫母后太后之命是从，无人看不出，无人敢有违逆。
一月后，皇帝因连日处理朝政，从无一日荒废，导致频发病症，难以坐稳朝堂，帝遂下旨，由太后垂帘，一同听政。
“……若帝难以上朝，则由母后皇太后听政，一切事务奏禀，由皇太后全权处置决议，钦此！”
多么荒谬的圣旨，但这几个月来的血洗、肃清，如今能站在朝堂上的，皆是“忠臣”了。
“臣等领旨，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圣旨一下，朱笔玉玺尽数送到慈宁宫陵容的案前，一切奏折皆先由她过目批注，才可以送到勤政殿。
然而，皇上却从此再不肯过目奏折，一月里，不过四五日肯去上朝，国家，真正地被陵容握在手中。
朝堂上，珠帘围帐之后，陵容独坐其后，再不必掩饰自己的野心。
“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陵容声音泠然透澈：“诸位，平身。”
夏日里的午后。
曹琴默、富察仪欣、夏冬春姐妹三人又聚在慈宁宫，让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的陵容松乏些，各自说着孩子和外头民间的趣事，逗着她高兴。
说着说着，不免最后又拐回了宫中。
陵容叹道：“今时今日，才懂得做皇帝的不易，难怪皇帝累成那个模样，先帝也因勤政劳累猝死，便是十个人轮流转，也是吃力的。”
敏皇贵太妃曹琴默笑道：“皇帝有太后分担辛勤不假，只是身边还缺照顾的人，从前皇帝只有一个秦氏伺候，如今也封为贤贵妃，后宫再无旁人，眼瞧着秋日将近，也该办一场大选才是。”
无论如何，如今新帝就是皇帝，该有的体面，什么都不能缺，更何况，多几个可心的孩子伺候皇帝，时时也能听到些话，也是好处。
陵容含笑，但却有几分无奈。
便问道：“你们两个觉得呢？”
夏冬春怀中抱着雪白猫儿，轻轻抚摸着毛，懒洋洋道：“太后，从前是什么规制就按什么规制来吧，左右，咱们皇上不爱女色，充盈后宫不会多么大费周章。”
说着，她噗嗤自己一笑，新帝身子都病成那样了，或许并不是不爱女色呢。
富察仪欣斜了她一眼，微微侧过身来，她如今特别能察言观色，尤其是陵容的，察觉她有些不愿，便另有说法。
“若是太后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不如就从大臣家里直接选几名好的，另外，皇后的人选定下便是了。”
陵容微微一叹，由衷道：“如此倒也妥帖，我倒也不顾虑旁的什么。只是想得到了自己当年入宫的时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那些女子们进了后宫难免斗得你死我活，咱们现在是苦尽甘来，何苦再看她们那样呢。”
“皇额娘所言极是！儿子并不喜欢那么多女子在身旁，若一定要守体统，便立一位皇后便是了。”
失笑声从苏绣百花屏风后突兀地响起，紧接着明黄的身影稳健地走进来，跪下请安。
“儿子给皇额娘和各位额娘请安！”
四个人见是皇帝，都有些吓一跳，陵容忙叫他起来坐下。
很快又恢复笑容：“既然如此，哀家便替皇上张罗起来，好好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照应后宫。省得空荡荡的，天天儿贤贵妃又要照顾皇帝，又要来陪哀家说话的。”
弘昼笑道：“哪里这样麻烦，说起贤德，我瞧着，现成就有皇后的人选，朝服一穿，再绕一圈，从大清门抬进来便是了。”
“什么？”
陵容错愕。
“是谁？”
弘昼抬眸，笑眯眯地一指站在陵容身旁奉茶的冬雪。
“朕瞧冬雪就很不错，又是皇额娘的心腹，从前又那样照顾儿子，最合适皇后人选不过了！”
富察仪欣三人虽然习惯了皇帝有时候说些古怪的疯话，但不免每一次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陵容懵然地转过头，看着更加懵的冬雪，对方登时扑通跪在地上，双颊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如何，变得通红无比。
“皇上，万万别拿奴婢打趣玩笑。奴婢，是侍奉太后的人啊！”
曹琴默已经反应过来，缓缓转过视线来，静静又古怪的眼神看了看皇帝，他这是，要娶母婢？
与情理律法，都是不合的。
弘昼依旧笑嘻嘻道：“朕是认真的，你为皇后，身份尊贵，依旧能在宫中，又能时常陪伴皇额娘左右，岂不两全其美，有何不可？此婚事，由额娘做主赐婚，那便更是天经地义！”
陵容默然，只是第一次沉着脸看着她，无言起身而去。
“额娘！额娘？”
弘昼登时变了脸色，额娘，为何要生气呢？
与其让那些不懂事的女子们入后宫，自己注定不能给她们好的结局，额娘又要人照看着自己，冬雪不是最好的人选么？
他忙要跟去：“额娘，儿子错了，额——”
富察仪欣忙起身拦住，笑道：“皇上，姐姐从未如此生气，便由哀家去劝说，这时候，你不要进去火上浇油了。等明日，你再来好好赔礼道歉，从此再不提就是了。”
“好。”
里间。
冬雪跟进来，忙要跪下，却被陵容拦住，意外的，陵容并没有生气或是恼怒的神色。
陵容温和地拉住她的手，让她到自己的跟前来。
“冬雪，你十五岁就跟着我进宫，咱们主仆扶持多年走到今日，我是真心希望你有个好前程，封你为一品夫人，让你出宫自由，或是嫁人，或是和我娘一样，自己做什么事业来，你却不肯。”
“如今，什么礼义律法却不谈，这个皇后之位，你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