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一行人往废井方向去,林观鹤的道袍下摆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喉结动了动——这风里的腐气比昨夜更重,像有人把发臭的死鱼泡在醋坛子里,直往鼻腔里钻。
“到了。”
李承言的声音突然从前面劈过来。
林观鹤抬眼,就见半人高的荒草间露出半截青石板,石板中央裂着道缝,黑黢黢的像野兽咧开的嘴。
废井周围五步内寸草不生,地面结着层白霜,连晨雾到了这儿都打了个旋儿,绕着井沿凝成灰蒙蒙的雾墙。
阮霜的手指在符咒袋上快速点过,黄符边缘泛起细碎的金光——这是她感知到阴煞的本能反应。
她余光瞥见林观鹤的拇指正摩挲着玄铁剑的吞口兽纹,那是他准备动手前的习惯动作,和三个月前在老宅里对付血尸时一模一样。
“正面组跟我。”
李承言甩出道袍,袖中滑出柄三寸长的青铜剑,“赵飞守左,小云护右,陈老压阵。”
他扫了林观鹤一眼,目光在玄铁剑上顿了顿,“野路子...别拖后腿。”
林观鹤没接话,弯腰从阮雪的药箱里摸出定魂钟。
小钟入手冰得刺骨,他却笑了:“霜儿,雪雪,贴我身侧。”
阮雪立刻把药箱往怀里拢了拢,发辫上的雏菊被风吹得直颤;
阮霜则摸出三张雷符,指尖在符纸边缘一搓,符身腾起幽蓝火苗——这是提前激活符咒的手段,关键时刻能省半秒。
变故来得比预想中快。
林观鹤刚迈出半步,脚底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
“小心!”
阮霜的声音带着破音,她抬手甩出雷符,却见黑气从石缝里喷涌而出,瞬间凝成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形。
那东西脸上的皮肉往下淌,露出白森森的颧骨,指甲长得能勾住人的肩胛骨,第一张嘴就吐出半条腐烂的舌头。
“是分身!”
陈老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地面腾起一圈金纹,“千年邪物本体未动,先遣了替死鬼来试刀!”
林观鹤的瞳孔骤缩——这分身的怨气比他在夜店见过的阴局强十倍,鬼气里还裹着股焦糊味,像被雷劈过又重新聚起来的。
他反手抽出玄铁剑,剑刃嗡鸣着震落一片雾珠,左手迅速掐了个驱邪诀:“雪雪,定魂钟!”
阮雪手忙脚乱翻药箱,指尖在止血丹上滑了两下,终于攥住钟柄,小钟撞出的清响像根银针,直扎进鬼物的额心。
那东西吃痛,腐肉脸上的怨气散了几分,却更疯了似的扑过来。
阮霜的雷符擦着林观鹤的耳尖飞出去,“轰”地炸在鬼物胸口,焦黑的窟窿里冒出绿莹莹的鬼火。
赵飞在左边喊了一嗓子,林观鹤侧头就见他举着张黄符直发抖,符纸被鬼气一冲,“刷”地烧成了灰。
“废物!”
李承言的青铜剑突然射出一道金芒,直接洞穿鬼物的咽喉。
那东西被钉在雾墙上,腐肉簌簌往下掉,可下一秒,它裂开的嘴角竟扯出个笑——原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又冒出团黑气,正在迅速凝结新的肢体。
“分头打!”
林观鹤吼了一嗓子,玄铁剑划出半弧,剑气扫过鬼物的腰。
这一剑他留了三分力,却见鬼气被劈开的瞬间,里面竟裹着七八个模糊的人影——都是被邪物吞噬的生魂,此刻正张着嘴无声尖叫。
他心口一紧:这分身根本不是单纯的鬼物,是拿活人魂魄当燃料堆起来的!
阮雪的定魂钟又响了,这次她咬着嘴唇,把钟往鬼物方向送了送。
钟声里混着她带着哭腔的默念:“定魂,定魂,定魂...”
小钟震得她手腕发麻,可那些被裹住的生魂竟真的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纸人。
“观鹤哥哥!”
阮雪突然尖叫。
林观鹤回头,就见鬼物被李承言的青铜剑钉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挣脱,正掐着小云的脖子往井里拖。
小云的玉簪掉在地上,碎成两半,她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抠住鬼物的手腕,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林观鹤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脚踹在鬼物的膝盖弯——鬼物没膝盖,这一脚直接陷进腐肉里,却也让它松了松爪子。
玄铁剑反手刺出,这次他没留力,剑刃穿透鬼物的后背,从胸口穿出时带起一串黑血。
鬼物发出刺耳的尖啸,掐着小云的手终于松开。
“接住!”
阮霜甩出张定身符,精准贴在鬼物眉心。
符纸遇阴自燃,鬼物的动作瞬间慢了三拍。
林观鹤趁机拽过小云,把她往陈老怀里一推:“带她退!”
陈老二话不说,拽着小云往后撤,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点——那是隐世天师门的撤退暗号。
赵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举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符冲上来,喊得比鬼叫还响:“急急如律令!”
符纸刚碰到鬼物,就被鬼气烧成了灰。
他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湿了好大一片。
林观鹤没工夫看他笑话。
鬼物被定身符压制的时间快到了,而它胸口新凝的肢体已经长出半条胳膊。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糖——阮雪塞的橘子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霜儿,三张雷符叠着来!”
“雪雪,定魂钟往它脑门敲!”
他的声音稳得像块铁,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让它尝尝最浪天师的待客之道。”
阮霜的雷符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飞出去的,三张符纸叠成三角形,在鬼物头顶炸开蓝白色的电弧;
阮雪举着定魂钟冲上前,小短腿跑得发颤,却在离鬼物半尺的地方站稳,用尽全身力气撞响了钟。
钟声、雷声混在一起,鬼物的腐肉被劈得稀烂,可林观鹤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盯着废井里翻涌的黑气,玄铁剑的剑柄被手心的汗浸得滑溜溜的。
刚才那一下,他分明感觉到井底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像头被吵醒的巨兽,正在缓缓睁眼。
“准备好。”
他转头看向阮霜和阮雪,汗水顺着下巴滴在道袍上,“真正的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