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谁……先耗死谁！”
陈墨嘶哑的低吼在潮湿死寂的林间回荡，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疯狂。他背靠冰冷湿滑的巨树，左手紧攥着那张刚刚逼退妖雾、此刻却彻底沉寂的焦黄残符，右手死死握住刻着模糊符文的桃木钉。几枚蕴含命元的怪眼钱币散落在泥泞中，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天堑。
前方，那被稀薄金红光晕短暂撕裂的灰绿色妖雾，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和混乱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深海巨兽，翻滚得更加剧烈。无数细小的复眼幽光在雾气深处疯狂闪烁，怨毒和贪婪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针，狠狠刺向陈墨。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妖气如同粘稠的泥沼，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具压迫感，几乎要堵塞他的口鼻。
死亡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
妖雾开始重新凝聚，无数灰绿色的、蠕动着的触须状影子在雾气边缘探出，带着灼烧后的焦痕，却更加凶猛地朝着陈墨所在的位置合拢。速度不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要将猎物彻底逼入绝境，慢慢享用。
陈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清楚，刚才的符箓爆发已是强弩之末，这张残符恐怕再也无法激发第二次。桃木钉对付寻常阴祟或许有效，但对这铺天盖地的诡异妖雾，作用微乎其微。命元仅剩两年，鬼眼无法开启，身体更是伤痕累累，疲惫欲死。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但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一股源自陈家村地狱、被无数死亡淬炼出的凶戾之气，猛地从他眼底燃起！死？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来！他猛地将桃木钉横在胸前，目光死死锁定最近的一条扑来的妖雾触须，准备做最后一搏！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呜——嗷——！”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嘶吼，毫无征兆地在陈墨左侧的密林深处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原始的、岩石摩擦般的粗粝感，充满了暴戾与……贪婪！吼声震得林间树叶簌簌落下，连地面都似乎传来微弱的震动。
这吼声并非针对陈墨，而是……针对那汹涌扑来的灰绿色妖雾！
更确切地说，是针对陈墨手中那张散发着微弱纯阳气息的焦黄残符！
几乎在吼声响起的瞬间，那原本气势汹汹、即将合围的灰绿色妖雾猛地一滞！雾气中无数闪烁的复眼幽光齐刷刷转向吼声传来的方向，发出一片更加尖锐、却明显带着忌惮和恐惧的嘶鸣！
甜腥的妖气剧烈波动起来，如同遇到了天敌！合围之势瞬间瓦解，浓雾猛地向中心收缩，放弃了陈墨这个近在咫尺的猎物，转而凝聚成一团更加凝实的、如同巨大水滴般的形态，警惕地悬浮在空中，幽光闪烁不定地锁定着密林深处。
陈墨愣住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更大的惊疑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什么东西？能让这诡异的妖雾如此忌惮？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残符。符箓依旧沉寂，但那股微弱却极其纯粹的纯阳暖意，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虽然渺小，却异常醒目。
就是这暖意！
“咔嚓！轰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木折断的巨响从密林深处传来！地面震颤得更厉害了！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快速接近！速度远超之前的妖雾触须！
陈墨强忍着肋下的剧痛，猛地扭头望去！鬼眼无法开启，他只能凭借肉眼捕捉。在昏暗的光线和浓密的植被缝隙间，他看到了几个巨大的、土黄色的轮廓！
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能量凝聚的虚影，高达一丈有余，形貌狰狞可怖！粗壮如古树躯干般的四肢着地，覆盖着嶙峋的、如同风化岩石般的“皮肤”，上面布满了深褐色的苔藓纹路和巨大的裂痕。头颅硕大，面目模糊，只能看到两点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猩红光点——那是它们的眼睛！散发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贪婪、暴虐与对血肉和某种“精华”的渴望！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土腥气，混合着岩石的粉尘味和某种野兽的体臭，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汹涌而来，瞬间压过了甜腥妖气！
山精！土怪！
陈墨脑中瞬间闪过从张婆子那本残破册页中匆匆瞥过的、关于山林间自然孕育的邪异精怪的模糊记载。这些家伙是山川地脉浊气所生，力大无穷，皮糙肉厚，性情凶残贪婪，尤其对蕴含灵气的“宝物”有着本能的渴求！
而此刻，他手中那张散发着纯阳气息的残符，在这片刚刚经历暴雨、瘴气弥漫的潮湿山林里，无异于黑夜中最明亮的火把！吸引着这些贪婪的掠食者！
那团灰绿色的妖雾似乎也意识到不妙，发出一声尖锐急促的嘶鸣，猛地化作一道灰绿色的流光，舍弃了陈墨和残符，朝着溪流下游方向急速遁逃！显然，它对这几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更原始狂暴气息的山精土怪极为忌惮，不愿硬碰。
但山精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那张残符！
“吼——！”
当先一只最为壮硕、身上“岩石”纹路最深的山精虚影，猩红的巨眼瞬间锁定了妖雾遁逃的方向！它似乎对妖雾这种纯粹由瘴气和怨念凝聚的“东西”也充满了吞噬的欲望！巨大的岩石手掌猛地抬起，带起一阵恶风，狠狠朝着那逃窜的灰绿流光拍去！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气浪翻卷，枯枝败叶漫天飞舞！
那灰绿流光被拍得剧烈扭曲，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速度却丝毫未减，反而借着这股巨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加速遁入下游的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拍击落空的山精虚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猩红的巨眼猛地转回，死死盯住了溪边——那里，是陈墨的位置，更是残符气息的源头！另外两只体型稍小、但同样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山精虚影，也从不同的方位显出身形，呈三角之势，将陈墨彻底围在了溪边巨树之下！六只猩红贪婪的眼睛，如同六盏来自地狱的灯笼，牢牢锁定了他，更锁定了他手中那张散发着“美味”气息的焦黄纸片！
土腥气浓烈得令人窒息，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山峦倾覆！
陈墨背靠冰冷的树干，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刚离狼窝，又入虎穴！而且这次的“虎”，更加凶残，更加贪婪，更加……难以理解！妖雾至少还畏惧符箓的纯阳气息，可这些山精土怪，似乎对那点微弱的暖意只有无尽的渴望！它们那猩红的眼睛里，只有赤裸裸的、对“精华”的占有欲！
跑？往哪跑？三只山精虚影堵死了所有方向，速度力量都远超他现在的状态！
打？手中的桃木钉恐怕连给对方挠痒痒都不够！
“嘶……呼……”陈墨急促地喘息着，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疯狂运转。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残符，又瞥了一眼散落在泥泞中的几枚怪眼钱币。命元……钱币里蕴含的命元！这是他唯一的变数！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趁着三只山精似乎还在评估他这个“小虫子”的价值，以及如何分配那诱人的“精华”时，陈墨猛地弯腰，不顾一切地伸出左手（握着残符的手无法松开），朝着泥泞中离他最近的一枚怪眼钱币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钱币的瞬间——
“吼！！！”
距离他最近的那只山精，似乎被陈墨的动作激怒，认为这是对“宝物”的亵渎或者抢夺！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岩石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崩塌的山崖，朝着陈墨当头砸下！猩红的巨眼中，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
死亡的阴影，再次以泰山压顶之势降临！
陈墨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
完了！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绝望时刻，他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抓住钱币！兑换！无论兑换什么！
他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攥住了那枚沾满泥浆的冰凉钱币！
与此同时，他握着残符的右手，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冲击，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手背重重磕在了身后那棵湿滑巨树树干上一块凸起的、异常尖锐的岩石棱角上！
“嗤啦！”
一声轻响！陈墨的手背瞬间被划破，鲜血涌出！而更关键的是，他手中那张本就残破不堪的焦黄符箓，在这一次剧烈的磕碰和摩擦中，边缘被那尖锐的岩石棱角，硬生生刮破、撕裂开一道更大的口子！
一股比之前清晰了数倍、虽然依旧微弱却更加精纯的纯阳暖意，混合着陈墨手背的鲜血气息，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星遇到了风，猛地从符箓的裂口处逸散出来！
这股气息的骤然增强，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吼——！！！！”
三只正准备扑上来的山精虚影，动作猛地一滞！紧接着，它们同时爆发出更加狂暴、更加贪婪、更加疯狂的咆哮！那逸散的纯阳气息和新鲜的血气混合在一起，对它们而言，简直是无法抗拒的极致诱惑！它们眼中猩红的光芒瞬间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原本还带着一丝评估和戏谑的贪婪，瞬间被最原始的、不顾一切的掠夺欲望所取代！
距离陈墨最近、那只最先发动攻击的山精，砸下的巨掌轨迹甚至都因此歪斜了几分，带着更加恐怖的力量，狠狠拍在陈墨身侧不足一尺的地面上！
“轰隆！！！”
大地剧震！泥浆、碎石、腐叶如同爆炸般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深坑瞬间出现在陈墨脚边！狂暴的气浪将他整个人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
噗通！
陈墨重重摔在几米外冰冷的溪水里，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眼前金星乱冒。手中的残符和那枚刚抓住的怪眼钱币却被他死死攥住，没有脱手。
他挣扎着抬头，视线模糊。只见那三只山精虚影已经彻底狂暴！它们放弃了任何战术，六只猩红的巨眼死死锁定他（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他手中的残符），如同三座移动的土黄色小山，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践踏着林地，朝着溪水中挣扎的他猛冲过来！大地在它们的脚下呻吟、开裂！
腥风扑面！死亡的獠牙已经触及咽喉！
陈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顾不上全身的剧痛，在冰冷的溪水中奋力翻滚，试图躲避这致命的合围。就在他翻滚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溪岸上方，距离他摔倒位置不远的地方——那具无头骸骨倚靠的巨大岩石底部，似乎有一道被洪水冲刷出来的、极其狭窄的、向内凹陷的缝隙！
那道石缝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入口处还堆积着不少碎石和枯枝，极其隐蔽！
一线生机！
陈墨不知道那石缝有多深，通向哪里，里面是否藏着更恐怖的东西。但此刻，他别无选择！留在外面，必死无疑！他猛地爆发出求生的最后力量，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溪水中爬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狭窄的石缝扑去！
身后，是山精狂暴的咆哮和大地震颤的轰鸣！腥臭的吐息几乎喷到他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