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如同无数钢针,刺入陈墨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激得他一个哆嗦,眼前阵阵发黑。身后,是山精狂暴的咆哮和践踏大地发出的沉闷巨响,腥臭的吐息几乎喷到他后颈,带着岩石粉尘和腐烂泥土的气息,令人窒息!
死亡的阴影,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左手死死攥着那枚沾满泥浆和溪水的怪眼钱币以及那张被岩石棱角撕裂、逸散着微弱纯阳暖意的焦黄残符,右手在湿滑的卵石上拼命抓挠、蹬踏,如同离水上岸的濒死之鱼,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狭窄幽深的岩石缝隙扑去!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撕裂他的耳膜!一只巨大的、覆盖着嶙峋“岩石”皮肤的脚掌,裹挟着恶风,擦着他的脚踝狠狠踏下!
“轰!!!”
水花、碎石、泥浆如同炸弹般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力将陈墨整个人再次掀飞,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撞在溪岸上方那道巨大岩石的坚硬表面!
“噗——!”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混合着溪水喷了出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左臂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离那道狭窄的石缝,只有咫尺之遥了!
然而,这点距离,在狂暴的山精面前,就是生与死的天堑!
另外两只山精也冲到了近前,三只巨大的土黄色虚影彻底封锁了溪岸!六只猩红如烙铁的眼睛,带着纯粹的贪婪与毁灭欲,死死锁定了他,更锁定了他手中那散发着诱人“精华”气息的撕裂残符!它们庞大的身躯挤在溪边狭小的空间里,岩石般的巨臂高高扬起,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准备将他连同身下的岩石一起拍成齑粉!
退路已绝!石缝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陈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壁,口中血腥味弥漫,全身无处不痛,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死亡的冰冷触手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手中那枚怪眼钱币传来冰凉的触感,似乎在提醒他最后的可能。
命元!兑换!必须兑换!
可兑换什么?微光鬼眼?在这三头怪物面前毫无意义!驱邪符箓?他根本不会画!诅咒?精神暗示?面对这种狂暴的山野精怪,简直是笑话!他需要一个能立刻、马上、阻挡这些怪物哪怕一瞬的东西!一个能为他争取到钻入石缝时间的东西!
绝望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陈家村!阿芸腹中的山神子嗣!张婆子自挖的双目!陈老拐的狂笑!那些扭曲的规则,那些被他书写、又被《诡谈录》收割的死亡……一个疯狂、亵渎、却又在绝境中唯一可行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意识!
书写!以血为墨!以符为引!以这溪边枉死的怨灵为薪柴!书写一个能挡在他与死亡之间的“东西”!一个同样扭曲、同样邪异、足以让这些贪婪山精也忌惮片刻的“东西”!
没有实体《诡谈录》载体?意念!他的意念就是载体!他早已与那本邪异的册子融为一体!
“呃啊——!”
陈墨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剧痛伴随着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猛地低头,将口中涌出的、混合着自身精气的滚烫鲜血,狠狠喷吐在左手中那张撕裂的焦黄残符之上!
同时,他集中了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志、乃至灵魂中最后的那点凶戾与疯狂,死死锁定《灵异诡谈录》那冰冷而宏大的存在!
意念为笔!精血为墨!残符为纸!
书写!复写!强化!扭曲!
目标:召唤!以这溪水为凭!以这骸骨为引!以这枉死者的怨念与不甘为魂!召唤出能阻挡山精的东西!哪怕只是片刻!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袭来!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在搅动他的脑髓!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某种贪婪的存在疯狂抽取、撕扯!比之前任何一次兑换都要剧烈、都要痛苦!
【命元:贰年 → 壹年又捌月 → 壹年又伍月 → 壹年又壹月……】
冰冷的数字如同死亡倒计时,在他意识深处疯狂闪烁、跌落!命元的流逝速度远超想象,书写这个临时起意、强行扭曲规则的血符,代价巨大到难以承受!
手中的残符在接触到精血的瞬间,猛地一颤!焦黄的纸面如同海绵般贪婪地吸收着滚烫的血液,那黯淡褪色的朱砂符纹在鲜血的浸润下,竟隐隐泛起一丝极其邪异的暗红光泽!符箓本身那微弱的纯阳暖意,在精血的浇灌和《诡谈录》力量的强行介入下,发生了惊人的畸变!温暖被一种冰冷的灼热取代,光明被一种粘稠的污秽覆盖!仿佛最神圣的火焰被浇上了污血,点燃了怨毒!
“嗬……嗬……”陈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丝,视线完全被血色覆盖,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随时可能彻底崩溃。命元还在疯狂流逝:【捌月 → 伍月 → 叁月……】
书写!不能停!
他强行凝聚着即将溃散的意念,在脑海中疯狂勾勒着那扭曲的符纹,将残符的结构强行拓印、放大,再将溪边那具无头骸骨的怨念、此地枉死者的不甘、以及自己对死亡的极致恐惧与对生存的疯狂渴望,全部灌注其中!
“噗!”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彻底抽干的瞬间,手中那张被精血彻底浸透、变得如同血痂般暗红的残符,猛地爆发出一点微弱的、却刺目无比的血光!
这血光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吸纳着周围的一切阴冷气息!
溪水呜咽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无数凄厉的尖啸!岸边的淤泥中,骤然升腾起一缕缕灰黑色的、半透明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那是溪边枉死者的怨念残魂!它们被这邪异的血光强行拘束、撕扯!
同时,那具倚靠在岩石缝隙旁的无头骸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断裂的颈骨处,残留的甜腥妖气与啃噬齿痕仿佛被激活,散发出更加怨毒的气息!几缕惨白的、带着血丝的骨质碎片,竟被无形的力量从骸骨上剥离、飞起,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瞬间投入那血光漩涡之中!
“吼——!!!”
三只山精的巨掌已经带着毁灭的风压,距离陈墨的头顶不足三尺!它们猩红的眼中只有那团散发着诱人又危险气息的血光,对即将诞生的邪物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屑一顾!
就在这千钧一发、陈墨命元即将彻底枯竭(【命元:壹月】)的刹那——
“嗷——!!!”
数声凄厉、怨毒、仿佛集合了无数亡魂痛苦嘶鸣的尖啸,猛地从那团血光漩涡中爆发出来!
血光骤然收敛、凝聚!
在陈墨身前,在溪水与岩壁之间,在血符最后一点微光的映照下,数个半透明的、扭曲蠕动的“影子”凭空显现!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污秽的血色雾气,雾气中翻涌着灰黑色的怨念人脸和点点惨白的骨质碎片!它们介于虚实之间,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怨毒、以及一种被强行奴役的疯狂气息!它们没有眼睛,只有几团更加深邃、更加污秽的暗红漩涡,在雾气头部的位置疯狂旋转,死死锁定着近在咫尺的三只山精!
血伥!由陈墨精血为引、残符为基、枉死怨灵与骸骨碎片为材,在《诡谈录》的邪力下强行捏合而成的、临时存在的邪灵仆从!
“嘶啦——!”
最先凝聚成型的两个血伥,发出非人的尖啸,如同两道污秽的血色闪电,悍不畏死地迎着那三只拍下的岩石巨掌猛扑上去!没有实质的碰撞,血伥的身体在接触到山精巨掌的瞬间,就如同粘稠的毒液般猛地“泼”了上去!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猛然响起!如同滚烫的强酸泼在了岩石上!
山精那由浊气地脉凝聚、坚逾金石的“岩石”皮肤,在被污秽血雾接触的瞬间,竟冒起了浓烈的、带着恶臭的黄绿色烟雾!构成手臂的土黄色能量虚影,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淡、驳杂!那些被融入血伥体内的惨白骨片,更是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钻进岩石皮肤的裂缝中,卡在里面,释放出更加强烈的怨毒气息!
“吼呜——!!!”
三只山精同时爆发出痛苦与惊怒交加的咆哮!它们拍下的巨掌动作猛地一滞!那污秽的血雾和卡在“皮肤”裂缝里的骨片,带来了一种深入灵魂(如果它们有的话)的刺痛和强烈的干扰!仿佛无数根沾满污秽的钢针在搅动它们的能量核心!它们猩红的巨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除贪婪和暴虐之外的情绪——惊愕与一丝被蝼蚁咬伤的恼怒!
虽然无法造成真正的致命伤,但这突如其来的、同样邪异污秽的攻击,确实阻碍了它们毁灭性的合击!为陈墨争取到了那稍纵即逝、比呼吸还要短暂的宝贵时间!
陈墨眼前已经完全被血色和黑暗笼罩,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命元消耗的剧痛和强行书写邪符的反噬,几乎要将他撕碎。【命元:拾伍日】的冰冷提示如同丧钟在他脑中回响。
但他知道,机会只有这一次!
“嗬……!”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和力量,身体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猛地向侧面一滚!完全不顾动作是否狼狈,不顾是否会撞碎骨头,目标只有一个——那道狭窄的、被碎石和枯枝半掩着的岩石缝隙!
噗通!
他像一滩烂泥般,连滚带爬地摔进了那道狭窄、冰冷、散发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岩石缝隙中!身体被狭窄的石壁狠狠挤压、摩擦,带来新的剧痛,却也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吼——!!!”
身后,是山精被血伥纠缠、发出的更加暴怒的咆哮!污秽的血雾与土黄色的能量剧烈碰撞、湮灭!大地在它们愤怒的践踏下疯狂震颤!碎石如同雨点般从石缝上方簌簌落下!
陈墨蜷缩在冰冷、狭窄、黑暗的石缝深处,身体因为剧痛和透支而不停地抽搐。他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怪眼钱币和那张已经彻底失去光泽、变得如同废纸般焦黑、被精血浸透的残符。右手摸索着,确认自己暂时脱离了山精的直接攻击范围。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濒死的痛苦。命元仅剩【拾伍日】,身体重伤,意识模糊。
外面,是山精狂暴的咆哮和血伥临死前更加凄厉的尖啸。
石缝内,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
他活下来了,用最邪异的方式,以命换来了片刻喘息。
但这喘息之地,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