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指尖的温度,仿佛被那本《五龙山志》的寒气彻底抽空,一丝丝凉意顺着手臂,冰冷地爬遍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变得滞涩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那条狭窄通道的入口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拖曳声。
声音沉闷,粘滞,带着某种湿滑感,绝非活人行动时会发出的动静。
慕容澈心头一紧,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柱如利剑般直刺过去。
通道口,一道身影正费力地、一寸寸地挤进来。
是裴陌影。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依旧是那清瘦的身形。
但慕容澈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裴陌影身上,正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臭。并非石室中千年陈腐的死气,而是一种……带着“生机”的恶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活跃地腐烂,新鲜而令人作呕。
“裴师兄?”慕容澈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光柱下,裴陌影的脸庞忽明忽暗。五官还是熟悉的五官,眼神却陌生得如同来自九幽黄泉。
那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沉淀了千年的死寂,却又在那死寂的深处,燃烧着两点贪婪而幽绿的鬼火。
他的动作,也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与迟滞。
慕容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道袍的手肘处。那里,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手电光下,口子里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片腐败发黑的皮肤,紧紧地贴着骨头。几条白色的小点在蠕动,细看之下,竟是几只肥硕的蛆虫。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你到底是谁?”慕容澈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他?”占据着裴陌影身体的“东西”开口了。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露出的牙齿似乎也泛着不正常的黄色。发出的声音,却完全不属于裴陌影。那是一种苍老、沙哑,仿佛两块粗糙的磨盘在相互碾磨时发出的噪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呵呵,他很荣幸。能成为本座重临世间,第一具尚算可用的道场。”
封辰星!
这个名字如同炸雷般在慕容澈脑中轰鸣,他握着《五龙山志》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古籍捏碎。
“你……你不是已经被镇压了吗?”慕容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绪飞转,“书上说,你的三魂被分别封在金、木、水三器之中……”
“那三个废物?”封辰星,或者说裴陌影模样的封辰星,往前挪动了一小步。他脚下的石屑发出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
“诚然,那三个祭品只承载了本座破碎的三魂。想要真正破印重生,尸解成仙,还远远不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与傲慢,“本座还缺了最重要的火行与土行,来重塑仙身。”
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黏在了慕容澈身上,带着一种露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仿佛慕容澈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完美的祭品,一件稀世珍宝。
“而你的命格,纯阳属火,气运厚土。正是本座苦等了五百年,寻觅不得的……完美容器!”
“容器?”慕容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石壁,一股荒谬感与极致的恐惧同时涌上心头。“我可不觉得被你这种老怪物当容器是什么荣幸事。”
封辰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这点小小反抗,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那笑声在裴陌影的胸腔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间石室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地震!
而是一种源自地底深处,沉闷而恐怖的轰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种能够撕裂耳膜的尖锐啸叫。
“呜——呜——”
凄厉的汽笛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穿透魂魄的魔力,在石室中回荡。
慕容澈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石室的四壁,在他的注视下,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岩石坚硬的纹理如同水波般荡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无尽黑暗。
一条锈迹斑斑的铁轨,散发着浓郁的铁锈与硫磺气味,从那虚无的黑暗中凭空延伸出来,诡异地贯穿了整个石室空间,仿佛连接着生与死的界限。
紧接着,一列通体漆黑,仿佛用幽影铸造而成的幽灵列车,车头喷吐着滚滚的、带着火星的黑烟,冲破了那层黑暗的帷幕,以一种完全无视物理法则的姿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停在了石室中央,离慕容澈不过数米之遥。
冰冷的寒气从列车上散发出来,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车窗里,没有灯光,没有乘客,只有一口口并排摆放的、漆黑如墨的悬棺。
“轰!轰!轰!”
沉重的棺材盖,一个接一个地被从内部猛力撞开,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一道道干瘪枯槁的人影,晃晃悠悠,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敏捷,从那些洞开的悬棺中僵硬地“跳”了出来。
他们的形态,与石床上那三具金、木、水干尸如出一辙,皮肤干枯蜡黄,紧贴骨骼。唯一的区别是,他们还能动。
这些被封辰星炼化失败的“尸解仙”傀儡,落地时悄无声息,动作却快得匪夷所思,几乎只能看到一连串模糊的残影。
他们胸前的赭黄色道袍同样早已朽烂不堪,露出干瘪的胸膛。
上面用猩红的朱砂,刺着一个个尚未完成的扭曲符文。
有的,是一捺还未写完的“火”字。
有的,是只有孤零零一横的“土”字。
此刻,这些傀儡全都空洞地、齐刷刷地转向了慕容澈,干裂的嘴巴无声开合,仿佛闻到了最鲜美的血食。
封辰星缓缓张开双臂,用着裴陌影的身体,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癫狂的笑声,那笑声在幽灵列车的汽笛声中显得尤为刺耳。
“来吧,我的完美容器!”
“与本座合为一体,见证真正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