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凌霄的咒文陡然拔高,每个音节都像是用砂纸打磨着慕容澈的耳膜。
那声音不再属于人类的喉咙。
它混合着金石摩擦的尖锐与深渊传来的回响。
黑袍下的手臂猛然抬起,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
他手中握着一柄用黑曜石打磨成的短匕。
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划过掌心。
暗红色的血液,粘稠得如同融化的蜡油,滴落而下。
一滴。
两滴。
正中下方那个人类颅骨面具的眉心。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并非来自空气,而是直接在慕容澈的脑腔内炸开。
祭坛上的颅骨面具不再是死物。
那两团脉动的红光骤然膨胀,仿佛两轮血色的太阳,将整个山腰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绯红。
以祭坛为中心,空间开始扭曲。
慕容澈眼前的景象出现了诡异的重影。
他藏身的巨岩边缘,在视线中变得模糊、拉长,仿佛融化的塑胶。
远处的山峦轮廓也开始晃动,现代景区铺设的木质栈道,与某种更加古老、更加宏伟的石质结构,开始疯狂地交叠、闪烁。
风声变了。
戈壁的呼啸中,混入了一阵嘈杂而又遥远的人声。
那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是成千上万人的狂热呐喊,说的却是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古老语言。
他看见了。
就在那扭曲闪烁的空间另一端,一座巍峨的圆形角斗场,正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强行挤入九龙山的现实。
穿着冲锋衣、举着自拍杆的游客们,脸上的茫然与好奇,正迅速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惊恐所取代。
一个年轻的女孩,正举着手机对着这天地异象直播,屏幕上刷过满屏的“666”与“特效牛逼”。
下一秒,她脚下的青石板路,变成了一块染着暗褐色血渍的古罗马地砖。
她身边的护栏,则变成了一道冰冷的石墙。
恐慌爆发了。
尖叫声刺破了时空的隔膜,却显得那么无力。
祭坛上,那颅骨面具的眼眶中,红光亮到了极致。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从面具上爆发开来。
那些陷入时空重叠区域的游客,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惊骇的瞬间。
一道道半透明的、带着微光的灵魂,被硬生生地从他们的天灵盖中扯出。
那灵魂保留着他们生前最后的样子,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无数光带,尖啸着,挣扎着,却无法抗拒那股力量,被尽数吸入了颅骨面具的眼眶之中。
每吞噬一道灵魂,面具上就会多出一道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繁复的纹路。
原本光洁的颅骨表面,正迅速被无数张痛苦的面孔所覆盖,那些纹路层层叠叠,仿佛一部用灵魂篆刻的地狱史诗。
慕容澈的牙关在打颤,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灵魂被抽离身体,小小的身躯软倒在地,旁边的母亲发出无声的呐喊,随即也化作了面具上的一笔。
这不是屠杀。
这是…… harvesting。
就在这时,慕容澈的目光,越过疯狂舞动的阴凌霄,看到了祭坛上躺着的另一个人。
拓跋离魂。
他像一件祭品,被平放在冰冷的石板上,双目紧闭。
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抽搐。
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窜动,青筋一条条地暴起,扭曲成诡异的图案。
他的脸上,属于拓跋离魂的粗犷与不羁正在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威严。
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傲慢。
那是属于帝王的眼神,即使闭着眼,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也穿透了眼皮,刺得慕容澈皮肤生疼。
凯撒。
这个名字如同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那个失落的罗马军团的亡魂,正在占据他兄弟的身体。
突然,那具身体停止了抽搐。
一切都静止了。
祭坛上,那具身体缓缓坐起。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再是拓跋离魂的眼睛。
那是一双金色的、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眸,仿佛熔化的黄金,带着灼人的温度与无尽的威压。
他的目光扫过山呼海啸的角斗场幻影,扫过正在疯狂吞噬灵魂的颅骨面具,最后,落在了阴凌霄的背上。
阴凌霄的咒语停了。
他缓缓转身,面对着“拓跋离魂”,恭敬地单膝跪下,垂下了头颅。
“欢迎您的回归,我的主人,伟大的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
凯撒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满意的弧度。
他的目光,忽然越过阴凌霄的头顶,穿透扭曲的光影,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慕容澈藏身的那块巨岩。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慕容澈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