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黄河铁桥时,发出沉闷的轰鸣。
桥下的水是浑浊的土黄色,裹挟着上游的泥沙,沉默地向东奔流。
慕容澈摇下车窗,任由城市的喧嚣灌入车内。喇叭声,人语声,还有街边小馆里飘出的、浓郁的牛肉面香气。那种滚烫的,带着萝卜与蒜苗辛辣的鲜活气息,短暂地压过了他身上残留的死亡味道。
他需要一点人气,来冲淡那几个沙子字带来的寒意。
车最终停在了仓门巷的巷口。
这是一条老街,青砖铺就的路面被岁月磨得油亮,两侧是砖木结构的老旧民居,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灯笼,有几家门板都烂了,用铁丝胡乱绑着。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有炒货的焦香,有劣质熏香的甜腻,还有一种从地面之下渗透出来的气味。
慕容澈的脚步停在一个铸铁的下水道井盖前。
那股味道从井盖的缝隙里,执着地向上蒸腾。
不是普通污水的腐臭。
那是一种带着腥气的甜,像是鲜肉在阴暗的管道里刚刚开始腐烂,又被什么东西搅动,发酵,最终化成了一缕勾魂的毒。这味道他熟,养小鬼的人渣最喜欢用这种饵料。
他的视线顺着这股味道的源头,缓缓移动。
不远处的墙根下,支着一个小小的卦摊。一张破旧的折叠桌,一个油腻的马扎,上面坐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对襟衫,眼皮耷拉着,好像三天没睡觉,手里慢悠悠地盘着两颗核桃,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摊前的幡子上,用一种潦草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诸葛渡厄。
慕容澈嘴角抽了抽,这年头骗子起名都这么有魄力。
他的目光越过那个男人,落在了卦摊的桌面上。桌子正中,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盆。盆里盛着半盆浑浊的污水,正是从下水道里溢出来的那种,表面还漂浮着一层油腻的彩光。
五个人形的泥偶,就这么直挺挺地插在污水里,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分。泥偶捏得十分粗糙,像是出自孩童之手,表面坑坑洼洼。可每一个泥偶的胸口,都用指甲刻着一个字。金、木、水、火、土。那些污水正不停地浸润着泥偶,将它们染得更深,更黑。
摊主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盘核桃的动作停了。他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朝慕容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牙齿很黄。
“巷中妖怪,五行成精。”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慕容澈没理他,走到摊前,弯腰凑近那瓦盆闻了闻,然后嫌恶地直起身子。
“五行成精?”他看着摊主,一脸平静,“我看是五行缺德。你把城隍庙外墙角下镇风水的五行石人挖出来,泡在这下水道的陈年老汤里,是打算炼什么宝贝?”
摊主的笑容僵在脸上,盘核桃的手也停了。
慕容澈指了指那个刻着“水”字的泥偶:“这东西是镇本地水脉的,你把它泡在污秽里,整条巷子的阴气都被勾起来了。难怪这味道跟死了几百年的耗子成精了一样。”他顿了顿,又看向摊主那张蜡黄的脸,“你印堂发黑,不是因为要撞邪,是因为天天闻这个,中毒了。再闻一个礼拜,神仙都救不回来。”
摊主脸色瞬间变得比身上的对襟衫还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装神弄鬼,也得讲基本法。”慕容澈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拍在桌上,“牛肉面的钱,算是给你买药。天黑之前,把这几位爷送回原位,磕头认错。不然,城隍爷晚上亲自来找你聊天。”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兴趣看那骗子劫后余生的表情。
“等等!先生!”摊主连滚带爬地追上来,声音都变了调,“您……您是高人!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把东西送回去!”
慕-
容澈不耐烦地摆摆手。
“先生留步!”摊主急切地拦住他,“您是要往西边去吧?去酒泉?”
慕容澈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摊主脸上满是冷汗,眼神里全是恐惧:“我……我就是本地人,听跑长途的司机们说的。那边……那边最近不让进了。黑风城那边,起了沙暴,把路都给封了。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听说……听说守路口的不是人,是些影子,它们要收过路钱,不是咱们阳间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