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血色满月
辰时初。
我扶着萧玄走出密室,晨光刺破云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金的光。他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仍用剑支撑着身体,指尖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像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先去暗卫营治伤。”我轻声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掌心他的血已干涸,混着我的血,结成暗红色的痂,像朵开败的花。
“不。”他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先去皇宫,把账册交给陛下。”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你疯了?你现在的样子,怎么面圣?”
“没时间了。”他拽着我走向侧门,靴底碾碎阁主散落的蛊虫,“昨夜暗卫来报,陛下已收到弹劾我的密折,说我私通刺客。”
“所以你想带着伤闯宫,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冷笑,却在触到他腰间的香囊时顿住——那里面装着母亲的头发,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我,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决绝:“九黎,你知道为什么阁主敢如此嚣张吗?因为他背后有当朝丞相撑腰,而丞相......”
“而丞相,是陛下的舅舅。”我接过话头,想起青州知府账册里的密约,“他们私铸兵器,豢养死士,妄图谋反。”
他瞳孔骤缩:“你都知道?”
“从你给我看残页那天起,我就开始查了。”我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密报,上面盖着暗卫营的火漆印,“丞相府每月十五都会往九幽阁运送铁器,而这些铁器,最终会变成兵器,藏在城西废窑。”
萧玄看着密报,忽然轻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面圣,”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而是如何在丞相反应过来前,拿到关键证据。”
他挑眉:“你有办法?”
我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还记得醉仙楼的老板娘吗?她手上有把万能钥匙,能打开丞相府的金库。”
“你想让她帮忙?”他皱眉,“那女人唯利是图,当年还替阁主传递过消息......”
“所以我给她准备了份大礼。”我转身走向后院,在树下挖出个陶罐,里面装着满满一罐金叶子,“这是阁主这些年贪墨的银子,足够让她动心。”
萧玄看着金叶子,忽然伸手替我理了理乱发:“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
我别过脸,怕他看见我发红的耳根:“少废话,走了。”
醉仙楼还未开市,老板娘穿着寝衣打开门,看见金叶子时眼睛一亮:“血影姑娘果然大手笔,说吧,要我做什么?”
“打开丞相府金库,取走第三排第五个柜子里的账册。”我将陶罐推给她,“天亮前送到暗卫营。”
她挑眉:“若是被发现......”
“我保你全身而退。”萧玄出示暗卫腰牌,“但你若敢耍花样,暗卫营的地牢可很久没进新人了。”
老板娘脸色微变,接过陶罐:“子时三刻,城西角门见。”
离开醉仙楼时,日头已升到中天。萧玄脚步虚浮,我扶着他躲进巷口茶棚,要了碗醒酒汤。他端碗的手一直在抖,汤洒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
“先喝药。”我摸出从密室顺来的金疮药,“否则你撑不到子时。”
他乖乖低头,任由我替他换药。纱布揭开时,伤口周围已有些红肿,我想起阁主说的“离魂蛊”,指尖不由得收紧。
“疼吗?”他轻声问。
“疼的是我。”我别过脸,“若你死了,谁帮我报仇?”
他忽然轻笑,指腹轻轻擦过我眉心的疤痕:“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工具。”
我拍开他的手,却在触到他掌心老茧时顿住。这些年,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从一个被灭门的幼童,变成人人畏惧的暗卫首领?
“九黎,”他忽然认真道,“等一切结束,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冷笑,“当然是杀尽所有伤害过苏家的人,然后......”
“然后好好活着。”他握住我指尖,“像普通人一样,看日出日落,喝茶种花。”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眼中的光太过明亮,让我不敢直视——那是我从未敢想的未来,像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碰就会碎。
“萧玄,”我轻声说,“你知道的,我是怪物。”
“不。”他摇头,“你是我妹妹,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这句话如重锤击心。我想起七岁那年的雨夜,他也是这样说:“妹妹别怕,你是最干净的。”
泪水突然模糊视线,我连忙低头假装整理药包。他却伸手抱住我,下巴抵着我发顶:“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僵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忽然想起母亲的话:“黎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找到你。”
原来他真的找到了。
申时末,暗卫营传来消息:丞相府金库失窃,守卫发现时,账册已不翼而飞。我握着密报,指尖划过“金库爆炸”四字,看向窗外逐渐升起的月亮——今夜是满月。
“九黎,你的脸色......”萧玄皱眉,伸手摸我额头。
“没事。”我避开他手,摸出藏在靴底的匕首,“只是觉得,该做个了断了。”
他盯着我眼底的金红,突然按住我肩膀:“今晚我去面圣,你留在暗卫营,等我消息。”
“不行。”我推开他,“丞相不会放过你的,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听话。”他声音冷下来,“你的诅咒今晚可能发作,我不能让你冒险。”
“所以你就可以冒险?”我冷笑,“别忘了,我们的血才能解开蛊王封印,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这是用蛊王残骸炼的药,能压制诅咒三个月。”
我盯着药瓶,想起密室里的蛊王尸体:“你何时......”
“昨夜在你昏迷时。”他别过脸,“本来想等事成后再告诉你......”
“所以你早就打算独自去面圣,用自己做诱饵?”我握紧药瓶,“你把我当什么?”
“当我妹妹。”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却坚定,“所以我要护你周全,哪怕付出生命。”
我想骂他傻,却在看见他腰间的香囊时说不出话。那里面装着的,不仅是母亲的头发,还有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好。”我打开药瓶,仰头灌下药水,“但你要答应我,活着回来。”
他轻笑,指尖替我擦掉嘴角药渍:“一言为定。”
子时初,萧玄换上帝王赐的锦袍,腰佩暗卫令牌,站在暗卫营门口。月光为他镀上冷硬的边,却在看见我时柔化下来:“等我回来,带你去吃醉仙楼的桂花糖糕。”
我点头,看着他翻身上马,白衣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像片不会坠落的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才摸出藏在袖中的柳叶镖,跟上他的马蹄印——我从来不是听话的人,尤其是在失去过一次亲人之后。
丞相府位于皇城北边,朱漆大门紧闭,却在角门处留了条缝。我闪身进去,听见前院传来喧哗声——萧玄已经到了。
“萧大人深夜闯府,是何用意?”丞相的声音带着不耐,“莫不是想谋反?”
“谋反的人是你,丞相大人。”萧玄的声音冷如冰铁,“这是你私通九幽阁的账册,还有密约书信。”
我贴着墙根向声源靠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旋身避开,却见一支弩箭擦着我耳际飞过,钉在廊柱上,尾羽上染着熟悉的幽蓝毒药——是阁主的人。
“血影姑娘,别来无恙。”
阁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他站在屋脊上,玄色长袍无风自动,颈间缠着金蚕蛊。他居然没死。
“你果然命大。”我握紧匕首,“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逃?”他轻笑,“我是来带你回家的,血影。”
蛊虫振翅声骤响,数十只金蚕蛊向我扑来。我挥刀砍杀,却发现它们越杀越多,刀刃上的毒药对它们毫无作用。
“这些蛊虫以你的血为食,”阁主跳下屋顶,“你杀得越多,它们就越强。”
我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看着逼近的蛊虫,忽然想起萧玄的话:“兄妹同心,其利断金。”
摸出怀里的龙凤玉佩,拼在一起的瞬间,金光骤起。蛊虫触到光墙便化为灰烬,阁主脸色大变,挥袖甩出金线缠住我手腕:“你以为有玉佩就能赢我?我养了你七年,你的弱点我一清二楚!”
金线勒进皮肉,我却感觉不到疼。透过光墙,我看见前院的萧玄正被丞相的护卫包围,他白衣染血,却仍在 fought ,剑刃划出的光弧像极了父亲教我们练剑的夜晚。
“你的弱点,是太贪心。”我握紧玉佩,金光化作利剑刺向阁主,“而我,只有一个弱点。”
阁主躲避不及,利剑刺穿他肩膀。他惨叫着后退,却在这时,丞相府突然起火,浓烟滚滚中传来官兵的呼喝声:“走水了!快救火!”
“是暗卫!”阁主惊恐道,“他们怎么会......”
“因为陛下早就知道你们的阴谋。”萧玄的声音从浓烟中传来,他白衣染血,却笑得从容,“而我,不过是个引子。”
丞相脸色铁青,想逃跑却被暗卫拦住。萧玄走到我身边,看见我手腕的血痕时,眼中闪过心疼:“我说过,让你等我。”
“我说过,我不会再失去亲人。”我晃了晃玉佩,“而且,我赢了。”
他轻笑,伸手替我拂去头上的烟灰:“是,你赢了。”
大火照亮夜空,我看着阁主和丞相被暗卫押走,忽然感觉后颈一阵剧痛。萧玄扶住我,看见我眼底的金红时,脸色大变:“药失效了?”
我摇头,摸出怀里的匕首,在掌心刻下第三个血字——“终”。疼痛让我清醒,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蛊虫。
“九黎,坚持住,”萧玄握紧我的手,“等回到暗卫营,我就给你换药......”
“不用了。”我抬头看向满月,感觉蛊纹正在蔓延,“萧玄,记住,我叫苏九黎,是你的妹妹。”
他眼中闪过惊恐,我却笑了。这次,我不会再失控,因为我有想守护的人,有想完成的事。
“看好了,哥哥,”我握紧玉佩,“这是我们苏家的真正力量。”
金光骤起,照亮整个丞相府。在蛊虫的尖啸声中,我看见萧玄震惊的脸,看见自己掌心的血字与玉佩共鸣,看见阁主和丞相惊恐的表情。
原来,真正的力量不是诅咒,而是守护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