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血色残章
酉时末。
苏家老宅的朱漆大门在暮色中吱呀作响,门环上的铜锈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隐约的“镇邪”二字。我握着母亲的旧钥匙,指尖触到锁孔里的纹路——与我掌心的“终”字疤痕形状相同。
“怕吗?”萧玄按住我肩膀,剑鞘上的虎头纹蹭过我手背。
“怕的是他们。”我轻笑,推开大门。院内荒草丛生,正中央的照壁裂成两半,露出后面的碑林——每块碑上都刻着苏家先人的名字,最显眼的那块刻着“苏明远之墓”,是父亲的墓碑。
“九黎,快看!”萧玄指着碑后露出的暗格,里面放着个檀木盒,盒盖上刻着与龙凤玉佩相同的锁纹。
我伸手触碰木盒,忽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萧玄旋即拔剑出鞘,剑光劈开袭来的黑影——是个蒙面人,手中握着的,正是阁主的金丝蛊鞭。
“来得正好。”我摸出短刀,感受着后颈蛊纹的轻微震动,“我正想问问,谁是你们的‘真正主人’。”
蒙面人不答话,挥鞭卷向木盒。萧玄挥剑挡住,我趁机绕到他身后,短刀抵住他咽喉:“说,否则我剜了你的舌头。”
他忽然发出刺耳的笑声,竟是女子声音:“苏九黎,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摆脱诅咒?别忘了,你的血里永远流着蛊虫的毒!”
话音未落,她咬破毒囊,黑血溅在我衣襟上。萧玄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皱眉:“这些人根本不想活,他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我看着木盒上逐渐亮起的蛊纹,忽然明白:“他们想激活老宅下的蛊王封印!”
萧玄脸色大变:“母亲的日记里说过,老宅地基是封印的关键!”
我们同时冲向木盒,却见盒盖自动打开,里面躺着的不是蛊王,而是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用朱砂写着“血祭解咒”四个大字。
“小心!”萧玄突然推开我,一支弩箭擦着我耳际钉入木盒,尾羽上绑着字条:“子时三刻,后山祭坛,否则血债血偿。”
我展开字条,认出笔迹属于失踪的暗卫副将——他曾是萧玄的亲信。萧玄握紧剑柄:“看来,我们的‘盟友’里,也有他们的人。”
“去吗?”我抬头看他,暮色在他眉骨投下冷锐的影。
他轻笑,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当然去,顺便送他们下地狱。”
子时初,后山祭坛。
月光透过云层,照见祭坛中央的八卦阵,阵眼处插着七柄染血的剑,剑柄分别刻着“苏、萧、玄、九、黎、蛊、王”。萧玄握紧我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我虎口的伤疤——那是昨夜练剑时不小心划的。
“来了?”副将从树影里走出,身后站着二十个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押着一个孩童,“听说你最见不得血,尤其是孩子的血。”
我瞳孔骤缩。孩子们身上都穿着红色肚兜,上面绣着与我幼年相同的锁纹——那是母亲亲手绣的平安符。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我向前一步,却被萧玄拽住。
“九黎,这是圈套。”他低声道,“他们想拿你做最后的血祭。”
副将大笑:“还是暗卫首领聪明,不过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
他挥手示意,黑衣人将孩子们推进八卦阵。我看见阵法亮起的瞬间,孩子们颈间浮现出与我相同的蛊纹——原来他们都是被种下了噬血蛊幼虫。
“当年阁主没来得及完成的仪式,”副将摸出金蚕蛊,“今天由我来完成。苏九黎,看着这些孩子变成怪物,是不是很亲切?”
愤怒如潮水漫过心口,我握紧短刀,却在这时,听见孩子们微弱的哭声。其中一个小女孩抬起头,左眼下方有块淡红胎记,像极了我七岁时的模样。
“别怕,”我轻声说,“姐姐带你们回家。”
萧玄忽然握紧我的手,掌心传来温暖的力量:“用我们的血,激活玉佩。”
我点头,摸出龙凤玉佩拼在一起。金光骤起的瞬间,八卦阵发出刺耳的轰鸣,金蚕蛊被震得粉碎,孩子们身上的蛊纹逐渐消退。副将惊恐后退,却被萧玄一剑抵住咽喉:“说,谁指使你?”
“是......是蛊王的使者......”他颤抖着指向祭坛深处,“他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地面裂开,一只巨大的蛊虫破土而出,翅膀上刻着的不是文字,而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都是被蛊王吞噬的宿主。
“原来如此,”我握紧玉佩,“你藏在封印里,靠吸食苏家血脉存活。”
蛊王发出尖啸,翅膀掀起的飓风将我们吹向崖边。萧玄挥剑砍向它触角,却被它喷出的毒雾逼退。我看着手中的玉佩,忽然想起陛下说的话:“以血养善,以善制恶。”
“哥哥,”我转头看他,“这次换我保护你。”
他愣住的瞬间,我跃向蛊王,将玉佩刺入它心脏。金光与血光同时爆发,我听见萧玄惊恐的呼喊,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蛊纹正在与玉佩共鸣,将我的血化作净化的力量。
“九黎!”萧玄接住坠落的我,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样?”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倒映着黎明的曙光:“没事,一切都结束了。”
蛊王化作灰烬的瞬间,天际响起第一声鸡鸣。孩子们跑过来,那个胎记小女孩抱住我腰,轻声说:“姐姐,你眼里的金光好好看。”
我轻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不会有金光了,只会有阳光。”
萧玄扶起我,指向东方渐白的天空:“看,天亮了。”
朝阳刺破云层,洒在苏家老宅的废墟上。我握着萧玄的手,看着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忽然感觉后颈一阵清凉——困扰我七年的蛊纹,正在晨光中逐渐消退。
“疼吗?”萧玄轻声问。
“不疼,”我摇头,“反而觉得很轻,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瓶,里面装着金色的粉末:“这是用蛊王灰烬磨的药,老板娘说......”
“老板娘?”我挑眉,“你什么时候和她勾结上了?”
他轻笑:“她说,这药能彻底清除蛊虫残留,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等我们大婚时,她要送十坛梨花白。”他耳尖发红,别过脸去。
我愣住,随即轻笑出声。朝阳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耳尖染成淡红,像极了糖糕上的糖霜。远处传来更夫报时:“卯时初——”
“好,”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办一场最热闹的婚礼,让全天下都知道,苏家的女儿回来了。”
他转头看我,眼中有星光闪烁:“欢迎回家,苏九黎。”
我看着眼前的废墟,想象着未来的模样——这里会种上母亲最爱的梨树,每到春天就会开满白花;会建起新的练功场,教孩子们练剑;会在屋檐下挂起风铃,风过时便响起清脆的响。
最重要的是,这里会有笑声,不再有血腥和黑暗。
“回家了。”我轻声说,任由阳光洒满全身。原来真正的新生,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带着伤痕继续前行,用温暖去填补黑暗的缝隙。
萧玄揽住我肩膀,指着山下逐渐苏醒的城镇:“看,人间烟火。”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早起的商贩推着小车,听见妇人呼唤孩子的声音,闻见远处飘来的包子香气。这才是我想守护的世界,充满平凡的温暖,值得用一生去珍惜。
“以后,我们就为了这些烟火而活吧。”我轻声说。
他点头,下巴抵着我发顶:“好,为了烟火,也为了彼此。”
风卷起一片梨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忽然想起母亲日记的最后一页:“黎儿,若你看见朝阳,就说明黑暗已经过去。记住,你的血不是诅咒,而是照亮黎明的光。”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