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那沙哑、恐惧到扭曲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还在苏晚晴的耳膜里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戳进她混乱的意识深处。
“她…不是林薇…”
“巷子里的东西…是冲着她来的…”
“还有…有人在找她…很危险的人…”
苏晚晴握着手机,僵立在小客厅的中央,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暖黄色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将沙发上那个安静喝茶的身影映照得无比清晰,却又无比陌生。青璃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氤氲的茶气模糊了她苍白的侧脸,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只有握着杯壁的、指节泛白的手指,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不是林薇。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晚晴记忆的闸门。自从河边被救起后,“林薇”所有的异常——那空洞麻木的眼神、对现代常识的极度缺乏、偶尔流露出的不属于薇薇的冰冷疏离、对自身伤口的漠然、还有刚才在巷口那种非人的虚弱和沉静…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陈默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强行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恐怖真相!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惧、悲伤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冲上苏晚晴的头顶!她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变得尖锐颤抖,指向青璃的手指也在哆嗦:
“你…你到底是谁?!你把薇薇怎么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里…你是什么东西?!说话啊!”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她最好的朋友,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难道…难道早就已经不在了?这具躯壳里,住着一个不知名的、可怕的怪物?!
面对苏晚晴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汹涌的泪水,青璃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眼睑,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如同深冬冻结的湖泊,平静地迎上苏晚晴充满了恐惧、愤怒和悲伤的目光。没有解释,没有安抚,没有愧疚,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俯瞰尘世的冰冷与漠然。
“她死了。”青璃的声音很轻,如同飘落的雪花,却带着千钧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冰冷,“在我到来之前。”
简单的七个字,像七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晴的心上!她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餐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泪水汹涌而出,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崩溃的呜咽冲出喉咙。死了…薇薇真的…死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以为还有希望的时候…就那样…死了?那眼前这个…这个占据了她挚有身体的…到底是什么?!
“你…你…”苏晚晴的声音支离破碎,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组织语言,“你杀了她?!是你杀了薇薇?!”
“并非我所为。”青璃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这具躯壳,是她自己放弃的。我,只是恰好…寄居于此。”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扫过苏晚晴悲痛欲绝的脸,似乎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施舍的坦诚:“若非如此,你今日所见,便是一具河中浮尸。”
这话语冰冷得残酷,像一把盐撒在苏晚晴鲜血淋漓的心口。不是她杀的…是薇薇…自己放弃的?自杀?这个念头让苏晚晴的悲痛瞬间化为更深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为什么?薇薇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为什么没有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拉住她?
“至于我是谁…”青璃看着苏晚晴失魂落魄的样子,冰蓝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厌倦的情绪。解释?向一个脆弱、无知的凡人解释上古大妖的存在?毫无意义。她放下手中已经微凉的茶杯,陶瓷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无需知晓。”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君王对臣民下达的最终谕令。“知晓真相,对你而言,并非幸事。只会招致…你无法承受的灾祸。”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晚晴手中紧握的手机——那个刚刚传来陈默警告的电话。
灾祸…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陈默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有人在找她…很危险的人…” 还有巷子里那些…东西…她不敢再想下去。
“记住那个凡人的话。”青璃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地将苏晚晴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忘掉巷子,忘掉他。守口如瓶。如此,你方可…平安。”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仿佛在苏晚晴的头顶悬起了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承诺?还是威胁?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苏晚晴呆呆地看着青璃,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情感的剧烈震荡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悲伤、恐惧、愤怒、茫然、还有一丝对未知“灾祸”的本能畏惧…各种情绪在她胸中激烈地冲撞、撕扯。她看着沙发上那个占据着挚友躯壳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冰冷存在,又想起陈默电话里那恐惧到扭曲的警告…
最终,一种深深的、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缓缓地、失魂落魄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餐桌的桌腿,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着。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这彻底颠覆她世界的残酷真相。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苏晚晴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空气中微弱地回荡。悲伤和恐惧如同粘稠的墨汁,弥漫在温暖的灯光下。
青璃不再看她,重新闭上了眼睛。身体的虚弱和灵脉反噬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需要尽快恢复一丝力量。意识沉入体内,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荒漠中艰难跋涉,试图捕捉那几乎熄灭的、属于本源妖力的微弱火星。每一次尝试调动,都带来灵脉撕裂般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断续的啜泣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当青璃正集中全部心神,试图将最后一丝溃散的妖力凝聚起来,压制体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污秽侵蚀时——
嗡…嗡…
又是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这一次,震动声来自青璃身上——那件属于林薇的、沾满污迹、被苏晚晴暂时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旧外套口袋。
苏晚晴的啜泣声猛地一停,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那件外套,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青璃也倏然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她现在的状态极度虚弱,五感却依旧远超常人。这震动…不是电话!是一种极其轻微、带着特殊频率的电子脉冲!不属于她认知中的任何“法器”波动!
她猛地伸手,探入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方块——是林薇的手机。她迅速将其掏出。手机屏幕是黑的,但机身却在掌心持续地、规律地、无声地震动着。屏幕上没有任何来电或信息提示,只有机身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米粒大小的指示灯,正闪烁着微弱却急促的红色光芒!
有东西在追踪这个信号!或者说…在定位这部手机?!
青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股冰冷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是谁?那个探员陈默?不可能,他刚打过电话给苏晚晴,状态濒临崩溃。是他在电话里警告的“很危险的人”?还是…巷子里那些污秽妖物的幕后黑手?!
她毫不犹豫,五指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坚硬的手机外壳连同内部的精密电路板,在她掌中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被捏得粉碎!细小的塑料碎片和电子元件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掉在沙发和地板上。那急促闪烁的红色指示灯,在爆出几点微弱的电火花后,彻底熄灭。
追踪信号,中断。
“你…你在干什么?!”苏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惊呆了,失声叫道。捏碎手机?这…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力量!
青璃没有理会她的惊叫。捏碎手机的瞬间,她强行调动起最后一丝凝聚起来的、微弱的妖力,如同最敏锐的雷达,以自身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范围不大,仅仅覆盖了这套小公寓和附近的楼道。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被她的感知捕捉到了!源头就在楼下!公寓楼入口附近!那波动冰冷、精准、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属于精密仪器的特质,此刻正因为追踪信号的突然消失而产生了明显的紊乱!
被发现了!而且…对方已经近在咫尺!
青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冰蓝色的寒光如同实质般在眼底炸开!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动作因为虚弱而微微晃了一下,但那股瞬间爆发出的、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上古凶兽般的恐怖威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有人来了!”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急促,“躲起来!立刻!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出来!不许出声!”
话音未落,她甚至不给苏晚晴任何反应的时间,身体已经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穿着苏晚晴的睡衣),如同鬼魅般无声而迅疾地扑向公寓那扇并不厚重的防盗门!她的目标不是门锁,而是门旁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啪嗒!
一声轻响。
客厅、厨房、乃至从门缝透出光线的卧室…整个小公寓内所有的光源,瞬间熄灭!
温暖的光明被绝对的黑暗吞噬!
“啊!”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苏晚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被她自己死死捂住。她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餐桌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徒劳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黑暗中,青璃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内侧,屏住了呼吸。她的身体微微低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所有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枯竭的灵脉因为强行爆发而传来更剧烈的刺痛,但她冰蓝色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最幽冷的星辰,闪烁着非人的光芒,死死锁定着门外楼梯间的方向。
她能听到。
楼下,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公寓楼的入口处。
金属门禁被某种东西划过,发出“嘀”的一声电子轻响。
楼道的声控灯,亮了。
然后,那脚步声,开始不疾不徐地…向上移动。
一步。
两步。
目标明确。
直指三楼。
直指…这扇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