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凉的风拂过庭院,撩起董萱儿一缕乌黑的秀发,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火气。
她跺着脚,对着虚空咬牙切齿:
“气死我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
“呦!这位仙子姐姐,何事如此烦忧?良辰美景,佳人独坐,岂不辜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仙子一同赏花赏月……顺便也赏赏这位正在气头上的俏师姐?”
万小山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惫懒和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哼!”
董萱儿猛地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背影和随风飘动的发梢。
“啧啧啧。”
万小山绕到她面前,夸张地探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促狭。
“我们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大师姐,该不会是躲在这里偷偷抹金豆子吧?”
“我才没有!”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董萱儿柳眉倒竖,转身粉拳紧握,带着破风声就朝万小山胸口捣去。
万小山不闪不避,反而夸张地“哎哟”一声惨叫,整个人如同被巨锤击中,倒飞出去足有丈余,然后“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四肢摊开,一动不动。
一息……两息……三息……
寂静无声。
董萱儿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大半,只剩下惊慌。她顾不得矜持,几步抢上前去,蹲下身焦急地摇晃他:
“万师弟!万小山!你…你没事吧?别吓我!”
“嘿嘿!”
地上的人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师姐的气消了没?要是还没消,尽管再捶我几拳,师弟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董萱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再听着这熟悉的无赖腔调,绷紧的脸蛋再也忍不住。
“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如同冰河解冻,明媚顿生。积郁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这招“苦肉计”,万小山用了不知多少回,偏偏每次都百试百灵。
董萱儿将他扶起,指尖无意触到他坚实的手臂,方才的惊慌褪去,一丝清明浮上心头。她凝视着万小山,眼中担忧未散,却多了一丝探究:
“你找茹佳掌柜……其实是有别的事情吧?”
此刻冷静下来,她才想起,相处日久,深知万小山虽然嬉皮笑脸,却非那等轻浮浪荡之徒。
侍女口中的“幽会”,实在与他平日行径不符。
万小山揉了揉胸口(其实并不怎么疼),见她冷静,便也不再隐瞒,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什么都瞒不过师姐。”
他压低声音,将他和茹佳掌柜暗中谋划之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道出。
董萱儿听完,杏眼圆睁,非但没有退缩,反而透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原来如此!这等事,岂能少了我?我也要去!”
“师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小山头大如斗。
“我不管!要么带上我,要么我现在就去告诉师父你……”
董萱儿下巴一扬,使出杀手锏。
万小山顿时语塞,只能苦笑着妥协:
“好好好…带上师姐可以,但一切行动,必须听我号令!若有半点违抗,我立刻送你回去!”
董萱儿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算是应允。
……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京城城西,落霞别院高大的围墙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宛如蛰伏的巨兽。
院内亭台楼阁静默无声,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
“快走!磨蹭什么!想挨鞭子吗!”
“啪——!”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鞭响撕裂了寂静,紧接着是压抑的闷哼。
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叠的鞭痕。
沉重的铁链锁住了他的四肢,每挪动一步都发出“哗啦”的闷响。
一个全身包裹在漆黑劲装、只露出冰冷双眼的汉子,正手持浸过油的皮鞭,无情地抽打在他背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少年身后,十多个同样被铁链锁着、形容枯槁的男女,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前行,恐惧和绝望凝固在他们空洞的眼神里。
万小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紧贴在假山旁一株古树的阴影里,目睹这一幕,眼中寒芒如冰刃般一闪而逝。
他屏住呼吸,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静静等待着。
直到这一行人在黑衣人的押解下,消失在假山底部一个隐蔽的洞口,他又凝神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确认再无动静,才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两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庭院,正是万小山和董萱儿。
刚一落地,万小山立刻竖起食指压在唇边,眼神锐利如鹰。
他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掌心已多出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银白、结构精妙绝伦的虫形傀儡。
“去!”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发出指令。
那小虫傀儡六足轻点地面,速度快如一道银色细线,眨眼间便寻到假山石缝,灵活地钻了进去,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万小山立刻向董萱儿传音入密:“师姐,神识外放,警戒四周,一有异动立刻示警!”
他自己则闭上双眼,全副心神沉入对傀儡的操控中,尝试指挥这小巧的“眼睛”深入假山腹地探查。
两人身形再次隐没于黑暗,几个起落间,如鬼魅般攀上了距离假山最近的一座奢华阁楼的飞檐斗拱之上,居高临下,视野极佳。
虫形傀儡沿着假山内部蜿蜒曲折、向下延伸的石阶通道无声潜行。
通道内壁潮湿冰冷,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它巧妙地避开几处明暗岗哨,跟随那支凄惨的队伍,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石门,最终抵达了假山的最底层。
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洞窟。
洞窟高达十数丈,宽广如地下广场。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在洞顶上百具低阶修士的尸体,像屠宰场悬挂的牲口般被冰冷的铁钩刺穿脚踝,倒吊着。
鲜血从他们身上狰狞的伤口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血流,淅淅沥沥地滴落。
下方,是一个占据了洞窟大半面积的巨大血池。
粘稠、暗红的血液在池中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腥甜气味。
血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白骨垒成的祭坛。
祭坛顶端是一个圆形石台,石台上赫然刻着六道深深的血槽,如同贪婪的巨口,疯狂汲取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鲜血。
这些血液顺着血槽奔涌,最终全部注入石台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