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滑脱的刹那,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自己掌心血肉模糊的温热。那一瞬的失重感如深渊张口,将他整个人往下拖。可就在剑锋即将离手的瞬间,地面裂纹中浮现出的那行古字——“守心者不盲”——骤然在他识海中炸开,不带声响,却如惊雷贯耳。
王沐阳猛地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漫开,痛意如针扎进混沌的神志。他左手狠狠拍向阵心,掌心血肉与残破阵纹彻底黏连,不再是引导,而是献祭。最后一丝桃花气息自丹田翻涌而出,混着心头滚烫的热血,尽数灌入地底。他不再试图修复阵法,不再奢望逆转战局。他只求一道光——哪怕只能亮三息,也要让敌人知道,这道门廊,有人守。
青光未起,血光先燃。
以身为引,血祭残阵。核心门廊的禁制残余被强行激活,一圈暗红纹路自他脚下蔓延,如同枯骨重燃血肉。噬灵幡的吸力猛然一滞,黑气翻滚中竟有片刻凝滞。远处魔修高举的手掌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王沐阳双膝跪地,剑却重新握紧。剑柄上的血已干成深褐,他指节扣得发白,仿佛要将整条手臂焊死在剑上。他抬头,目光穿破烟尘,望向南翼火场。
那里,一道纤细身影正缓缓站起。
李欣烨左臂空荡荡地垂着,断口处早已止不住血,衣袖被撕下缠在右腕,浸透了血又冻成硬壳。她踉跄走到南翼地缝边缘,低头看着那沉入裂隙的玉简碎片。敌军死士已推进至门廊三十步内,脚步踏地如雷,她却仿佛听不见。
她蹲下身,用仅存的左手蘸血,在残阵纹上一笔一划重绘“引脉诀”。不是完整法阵,只是引爆节点残力的引信。血墨未干,她忽然抽出腰间短刃,毫不犹豫地斩断左手三根手指。
骨断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将断骨夹在指尖,以骨为笔,血为引,狠狠刺入地缝,直触玉简碎片。刹那间,地脉轰鸣,南翼地面炸开一道丈许裂口,火光自地底喷涌,数名死士来不及反应,便坠入深渊,连惨叫都未及发出。
她跪倒在地,却仍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仿佛那断手还握着什么。血从断口滴落,在裂缝边缘凝成一朵微小的花,五瓣分明,纹路竟与桃花相似。她没有看见,只是用额头抵住冰冷的地面,喘息如风中残烛。
东侧断口,黄文杰已无法站立。
右腿骨折处刺穿皮肉,鲜血浸透泥土,他却将玉简碎片塞进胸口衣襟,紧贴心口。体温尚存,微光便不灭。他丢开卷刃的长剑,拾起一杆断裂的长矛,矛尖染血,矛杆裂纹密布。
第一波死士扑来时,他以矛为柱,撑住身体,矛尖贯穿敌人咽喉,尸体倒下,他顺势将其拖至身前。第二波来袭,他又杀一人,将尸体重叠堆叠。尸墙渐起,高不过腰,却横在断口中央,如一道血肉堤坝。
第三波,五人齐冲。
他怒吼,声音沙哑如裂帛:“要过——先踏我尸!”
他不再刺杀,而是将长矛横在身前,以残躯为盾。敌人扑来,他猛然前倾,以头撞矛,矛尖贯穿对方胸膛,也将自己钉在尸墙之上。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可他仍死死盯着前方,手指抠进尸堆,不肯松开。
主阵眼处,王沐阳感受到南翼的地脉震荡,也看到东侧断口那道孤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惧色,只有铁一般的决绝。
他缓缓站起,剑尖点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青袍早已染成暗红,剑锋卷刃,可他仍站在门廊之前,像一尊不肯倒下的石像。
噬灵幡再度吸力暴涨,黑气如潮翻涌,阵法残光接连熄灭。残部仅剩十余人,或跪或伏,皆以兵器拄地,无人后退一步。一名年轻修士胸口插着断刀,却仍用双手死死抱住敌人的腿,将其拖入残火同焚。
王沐阳抬起手,不是下令,而是缓缓将剑横于胸前。
这一剑,不为斩敌,只为明志。
他目光扫过南翼,李欣烨额头抵地,一动不动,不知生死。他望向东侧,黄文杰头颅低垂,可尸墙未塌,玉简仍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残存的灵力压入丹田,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维持那一道血祭之阵的微光。他知道,这光撑不了多久。他知道,敌人还有后手。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可他不能退。
门廊之后,是他们一路走来的信念,是黄文杰被掳时的呼喊,是李欣烨在风雪中递来的那一碗热汤,是清源村外桃花林里,那道模糊却温柔的影子。
他守的不是阵,是心。
地底古字的微光再次浮现,与他注入的桃花气息短暂共鸣。一缕极淡的粉雾自裂缝中渗出,尚未扩散,便被噬灵幡贪婪吸走。黑幡旗面微微鼓动,似有某种沉睡的东西,在黑暗中轻轻抽搐了一下。
王沐阳没有察觉。
他只是死死盯着远处魔修高举的手掌,等待着最后一击的降临。
就在此时,他胸口忽然一热。
那枚从桃花林带回、始终贴身收藏的残玉符,竟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自行发烫,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裂痕形状,赫然如一朵半开的桃花。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未及思索,远处魔修已猛然挥掌。
黑雾如巨浪压来,直扑门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