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沈烬额角的圣痕突然泛起刺青般的灼痛。
她仰头望着山巅那座突然显形的青铜祭坛,飞檐兽首吐出的幽蓝火焰在视网膜上烙下残影——这是第三次了,从三日前圣痕开始渗血起,她总能在午夜听见类似骨节摩擦的轰鸣,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千年时光,用她的魂魄当叩门砖。
\"我必须亲自去焚天狱。\"她转身时,玄色大氅被风卷起半幅,露出腰间金错刀的寒芒。
楚昭的龙纹玉佩还挂在刀鞘上,是方才他硬塞进她掌心的,说\"见玉如见朕\",可此刻她盯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觉得这句话更像他藏起的不安。
楚昭的拇指在她腕脉上轻轻一按。
他总爱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心跳——沈烬知道,自三个月前她在御花园失控焚尽三株百年银杏后,他连她睡熟时都要在榻边守着,指尖搭在她手腕上,像守着一截随时会烧断的烛芯。
\"你确定能控制住体内的力量?\"他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泄了丝颤。
沈烬望着他眉骨间未褪的青痕——那是昨夜她失控时,他徒手抓住她燃起火焰的手腕留下的。
皮肤下的血管还泛着紫,像条扭曲的小蛇。
\"若不直面源头,终将被它吞噬。\"她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指尖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能摸到圣痕的震颤,规律得可怕,像在应和山巅祭坛的心跳。
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知道他想起了太医院典籍里的记载:\"圣痕鸣,镇煞醒\"——而镇煞,是前朝用来封印禁忌之力的活棺。
\"阿烬。\"南宫烬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沈烬转头,看见义兄正攥着枚银针,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从前总爱穿月白锦袍,如今却换了身玄铁鳞甲,甲片擦过青砖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紧绷的呼吸,\"你一个人进焚天狱,我不放心。\"
银针递到面前时,沈烬闻到了熟悉的腥甜——是南宫烬独门的蛊毒香。
他总说\"以毒攻毒最有效\",可此刻针尾缀着的红绳在风里晃,倒像滴悬而未落的血。\"这是断魂针。\"南宫烬喉结动了动,\"能暂时封住你体内失控的烬火,但副作用是......\"他突然别过脸去,望着远处被血月染红的宫墙,\"会暂时切断你与灵魂的连接。\"
沈烬的指尖在针柄上顿住。
灵魂连接被切断的滋味她尝过一次——七年前沈家被灭门那晚,她抱着母亲尸体在火场里跪了整夜,烬火失控时,她分明看见自己飘在半空,看着下面那个被火焰包裹的\"自己\"疯狂撕咬着救火的士兵。
后来她醒在乱葬岗,南宫烬说她晕了三天,可她记得的,只有灵魂被扯出躯体时,那种比焚心更疼的空。
\"可能永远无法醒来。\"南宫烬突然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烬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他总说自己是毒医,见惯生死,可此刻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被雨打湿的蝶翅。
地牢方向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林怀远被两个禁军架着,踉跄着撞在青石板上。
他原本梳得油亮的发髻散了一半,几缕白发沾着血贴在额角,可抬起头时,眼底却燃着癫狂的光:\"你以为你能掌控焚天狱?
那不是囚牢,是祭坛!\"他突然笑出声,口水混着血沫溅在禁军靴底,\"你才是献祭的钥匙!\"
楚昭的手在沈烬腰后收紧。
她能感觉到他指节抵着自己脊椎,每根骨头都绷成了弦。\"你说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可林怀远却笑得更欢了,牙龈上的血珠随着笑声落在青砖缝里,\"她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拖下去。\"楚昭话音未落,两个禁军已捂着林怀远的嘴将人拖走。
沈烬望着他被拽进地牢的背影,突然想起三日前在丞相府密室找到的密信,信末盖着的玄鸟印——那是前朝叛臣的标记。
原来他养了楚昭二十年,不是为了当仁君义父,是等这只金翅鸟长成,再亲手送进祭坛当引魂灯。
\"阿昭。\"沈烬转身捧住他的脸。
他的皮肤比寻常人凉,可此刻却烫得惊人,\"我要去的,不是陷阱,是真相。\"她将断魂针别进鬓边,红绳垂在耳后,像朵要谢的花,\"你信我吗?\"
楚昭望着她鬓边的红绳,突然低头吻了吻她指尖的圣痕。
冰凉的唇贴在发烫的皮肤,像给沸腾的油锅泼了勺雪:\"我信。\"他解下腰间玄铁虎符,塞进南宫烬手里,\"地宫密道的机关在御书房第三块砖下,若有变故......\"
\"若有变故,我用这把老骨头给阿烬垫路。\"南宫烬拍了拍腰间的百毒囊,甲片相撞的脆响里,他冲沈烬挤了挤眼,\"你且放心烧,义兄的蛊虫能给你收十回魂。\"
夜色更深了。
沈烬跟着楚昭拐进御花园假山洞时,回头望了眼方才站的台阶。
月光重新漫下来,照见青砖上未干的血渍,像朵开败的红梅。
山巅祭坛的幽蓝火焰还在翻涌,可这次,她不再是被扯着走的提线木偶——她攥紧金错刀,感觉到圣痕的震颤里,多了丝属于她的、灼热的倔强。
密道入口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时,沈烬听见楚昭在她耳边说:\"若有万一......\"
\"没有万一。\"她反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未说完的话堵在唇齿间。
远处传来祭坛的轰鸣,像极了某种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要醒了。
密道里的霉味混着潮湿的青苔气息钻进鼻腔。
沈烬走在中间,玄铁靴跟磕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南宫烬紧绷的神经上。
他落在最后,目光始终黏着她后颈——那里的圣痕虽被发丝遮住,他却能看见皮肤下跳动的幽红光晕,像团被湿布闷着的余烬,随时要破茧而出。
\"阿烬。\"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比密道里的滴水声还轻。
沈烬侧头,发间红绳扫过楚昭肩甲,\"义兄?\"南宫烬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百毒囊的银扣,金属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你方才在石阶上,圣痕震得连我都能感觉到。\"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时想起方才她握刀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你总说要找真相,可真相......\"
\"或许比我想象的更可怕。\"沈烬接得自然,却让南宫烬的呼吸一滞。
她偏头时,楚昭恰好转头看她,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她眼底闪过极淡的笑,\"但阿昭说得对,若连直面的勇气都没有,我和那些躲在阴影里的老鼠有什么分别?\"
话音未落,密道顶突然传来碎石坠落的脆响。
楚昭几乎是瞬间将沈烬往怀里一带,玄铁虎符在他掌心硌出红印——这是他方才塞进南宫烬手里的,此刻竟又回到他掌心。\"屏息。\"他低喝一声,沈烬闻见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血锈味,是他袖中短刃出鞘的气息。
密道两侧的石缝里同时窜出黑影。
为首的黑衣人手持火焰短刃,刀刃上的幽蓝火舌和山巅祭坛的颜色如出一辙。
沈烬瞳孔骤缩——这火,和她三日前在林怀远密室看见的玄鸟图腾上的纹路,竟完全吻合。
\"保护王妃!\"楚昭的短刃划开最前排黑衣人的咽喉,血珠溅在沈烬脸上,烫得她圣痕骤痛。
她本能抬手指向冲来的第二人,指尖刚腾起赤金火焰,膝盖突然一软。
那团火在掌心忽明忽暗,像被风吹乱的烛芯,烧得她指尖皮开肉绽。
\"阿烬!\"南宫烬的身影从斜刺里扑来,百毒囊被他甩向左侧,紫色毒雾瞬间笼罩三个黑衣人。
他反手扣住沈烬手腕,银针在她曲池穴上快速点了三下——是他改良的定魂针法,能暂时压制魂魄抽离的眩晕。
沈烬眼前重影渐消,却看见南宫烬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滴在玄铁甲上,\"别硬撑,你体内的烬火......\"
\"在和另一种力量对抗。\"沈烬咬着牙说完,楚昭的刀风已扫到她身侧。
她望着他后背绷紧的肌肉线条,突然想起昨夜他在她榻边守了半宿,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眼尾的细纹上,像道未愈的旧伤。\"这些人......\"她反手抽出金错刀,刀鞘上的龙纹玉佩撞在楚昭甲片上,发出清响,\"他们的火焰,和我圣痕里的震颤频率一样。\"
楚昭的刀势一顿,削断黑衣人短刃的同时,刀尖挑开对方面巾。
露出的面容让沈烬呼吸一窒——那是太医院的张院判,三天前还在给她诊脉说\"圣痕稳定\"。\"他们早就在我们身边。\"楚昭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剑,反手将张院判踹进毒雾,\"林怀远的人,或是更深处的......\"
话音被南宫烬的闷哼打断。
沈烬转头,正看见义兄捂着左肩,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在甲片上蜿蜒成蛇。\"是淬毒的刃。\"南宫烬扯下腰间帕子缠住伤口,帕子刚碰到皮肤就冒起青烟,\"蚀骨毒,三刻内不解毒......\"他突然笑了,指腹抹掉唇角血渍,\"正好试试我新制的蛊虫。\"
沈烬的金错刀终于完全出鞘。
这次她没急着动手,而是盯着掌心跃动的赤金火焰——那团火里竟裹着丝幽蓝,像条躲在光里的蛇。
她想起林怀远被拖走前的癫狂:\"你才是献祭的钥匙\",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退!\"楚昭的断喝惊飞密道顶的蝙蝠。
最后三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要逃,却被南宫烬撒出的金蚕蛊缠住脚踝。
蛊虫啃噬皮肉的声响混着黑衣人惨叫,在密道里荡出刺耳的回音。
沈烬望着满地灰烬,忽然发现那些火焰短刃在熄灭后,刀柄上都刻着玄鸟爪印——和林怀远密信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阿烬?\"楚昭的手覆上她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刀鞘传来,沈烬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
她低头看掌心,赤金火焰不知何时已完全变成幽蓝,烧得皮肤焦黑却不疼,像在烧别人的肉。\"我的力量......\"她声音发颤,\"在认他们。\"
南宫烬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望着沈烬掌心的幽蓝火焰,想起七年前火场里那个被火焰包裹的\"她\"——那时的火也是这样的颜色,像要烧尽世间所有生机。
他的指尖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漫进嘴里:\"阿烬,你圣痕的震颤......是不是比之前更急了?\"
沈烬摸向颈后圣痕。
指尖刚碰到皮肤,灼痛便顺着神经窜上头顶。
她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青铜祭坛上,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跪在血池里,周围是无数玄鸟图腾;女子颈后圣痕泛着幽蓝,正将池里的血吸进体内;远处传来苍老的声音:\"王归位,镇煞破......\"
\"阿烬!\"楚昭的摇晃让她回到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下来,金错刀掉在脚边,掌心的幽蓝火焰正烧穿青石板。
南宫烬半蹲着用银针扎她人中,汗水滴在她脸上,凉得像冰:\"圣痕在引动你体内的力量,再这么下去......\"
\"我能控制。\"沈烬咬着牙站起来,却踉跄着撞进楚昭怀里。
他的怀抱很稳,像座不会倒的山。
她听见他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着她的耳膜,比圣痕的震颤更清晰。\"阿昭,\"她仰头看他,他眉骨的青痕还没消,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如果我真的是钥匙......\"
\"那我就做那把能开任何锁的刀。\"楚昭低头吻她额头,唇上还沾着刚才溅的血,带着铁锈味的温度,\"你说过要找真相,我便陪你找;你说要烧尽黑暗,我便替你挡下所有反噬。\"
南宫烬别过脸去。
他望着密道深处透进来的微光——那是出口的方向,焚天狱的入口应该就在前面。
他摸出怀里的解毒丹塞进嘴里,苦涩在舌尖蔓延时,听见沈烬轻声说:\"走。\"
三人继续往前。
密道出口的光越来越亮,沈烬能听见山风掠过祭坛的呼啸,像某种古老的歌谣。
她的圣痕突然剧烈跳动,疼得她捂住后颈。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像金属摩擦般刺耳,却又带着说不出的亲昵:\"欢迎回来,真正的王。\"
与此同时,头顶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
月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在沈烬掌心的幽蓝火焰上。
那火突然拔高尺许,在她面前凝成玄鸟虚影——和林怀远密信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玄鸟振翅时,远处祭坛传来轰鸣,像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
焚天狱的入口就在前方十步外。
沈烬望着那道刻满玄鸟图腾的石门,圣痕的灼痛里,她忽然想起楚昭说过的话:\"见玉如见朕\"。
她摸向腰间金错刀,龙纹玉佩还在,温度却冷得像冰——像极了石门后,正等着她的,那个未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