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指尖刚触到青铜门,圣痕便像被火钳烙了般灼痛。
她倒抽一口气,幽蓝火焰从掌心腾起,竟与门上玄鸟图腾的纹路严丝合缝地纠缠——门内传来闷响,血字\"以吾之魂,封吾之命\"正从门缝里渗出血珠,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烫得皮肤发红。
\"阿烬。\"楚昭的手扣住她欲缩回去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我在。\"他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那片发烫的皮肤,像在安抚炸毛的小兽。
沈烬抬头,见他眉峰紧拧,眼底翻涌着暗潮,却仍用最平稳的声线说:\"要退现在还来得及。\"
\"退?\"沈烬扯了扯嘴角,血珠顺着她腕间的银铃链子滴在青石板上,\"我等这扇门开,等了整整七年。\"她反手握住楚昭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每跳一下,都在说'进去'。\"
门在这时轰然洞开。
热浪裹着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烬被呛得咳嗽,却见楚昭已经挡在她身前,广袖翻飞间扫开了最浓的那团灰雾。
南宫烬从腰间摸出帕子递给她,指尖沾着药粉的苦香:\"焚天狱封存千年,空气里混着毒雾。\"他抬眼望了望门内的通道,喉结动了动,\"王妃且用帕子捂着口鼻。\"
三人鱼贯而入。
通道两侧的石壁突然泛起幽光,沈烬刚擦净眼睫上的灰,便见暗纹如活物般游动——是壁画。
赤袍女子立在火海中,长发被火焰舔舐成金红,身后是烧穿苍穹的火柱;她身侧立着个白衣男子,面容被雾气笼罩,却能看清他握着女子的手,指节泛白,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沈烬的脚步顿住。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山风,圣痕在颈后突突跳动,每一下都撞着那壁画里的女子——那分明是她的眉眼,她的唇形,连眼角那颗朱砂痣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画。\"南宫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指尖沾了石壁上的幽光,凑到鼻端轻嗅,\"是记忆的残片。\"他摸出个青瓷瓶,倒出粒泛着银光的药丸,\"这是'忆尘散',我用千年雪参配了忘川草,能引动被封印的记忆。\"他将药丸递到沈烬面前,指腹还沾着刚才试药时留下的淡青痕迹,\"但这药会让你暂时失去五感,我得护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沈烬盯着药丸,喉间发紧。
她想起七日前南宫烬在药庐里熬药时说的话:\"有些伤,看得见的好治,看不见的......\"当时他没说完,现在想来,原是早有准备。
\"因为你在看见壁画的瞬间,圣痕亮得像要烧穿后颈。\"南宫烬指了指她后颈,\"这是血脉在认主。\"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你义兄,总得替你多备着点。\"
楚昭突然转身,握住沈烬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
他指腹碾过她腕间的银铃,那是小时候他偷偷塞给她的,\"你信他?\"他问,眼底有暗潮翻涌,\"这药若有问题......\"
\"我信他。\"沈烬打断他,将药丸接过来,\"就像信你说'我替你挡反噬'时的眼睛。\"她仰头吻了吻他下颌,那里还留着今早被刺客划伤的浅疤,\"你守着我,他护着我,我怕什么?\"
药丸入口即化,苦得沈烬皱起眉。
下一刻,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楚昭的脸变得模糊,南宫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稳住心神,跟着圣痕的指引......\"
有滚烫的东西从后颈涌上来,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沈烬觉得自己飘了起来,穿过通道的石壁,穿过千年的风雪,落进一片赤红色的世界里。
她看见火。
铺天盖地的火,烧红了天,烧熔了地,烧得所有声音都成了嗡鸣。
有个声音在喊她,带着哭腔,\"王!
王快醒醒!\"她低头,见自己穿着赤金镶边的赤袍,腕间的银铃换成了九只玄鸟金铃,每动一下都发出清越的鸣响。
\"王?\"她喃喃重复,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远处有白衣男子奔来,他发间的玉冠在火光中碎成齑粉,露出额间与楚昭一模一样的玄鸟金纹。
他攥住她的手,掌心全是血,\"赤炎,我带你走,我们去北境,去东海,哪里都行......\"
\"阿昭?\"沈烬脱口而出。
男子的动作顿住,他抬起头,面容在火光中逐渐清晰——
\"咳!\"沈烬突然踉跄着栽进楚昭怀里,额角沁出冷汗。
她刚才分明看见那男子的脸,可等她想再看仔细些,记忆的残片便像被风吹散的灰,只剩零星火星在眼底跳动。
南宫烬扶住她的肩,指尖搭在她腕间脉门,脸色微沉:\"药劲太猛,她撑不住了。\"他从药囊里摸出颗红色药丸塞进沈烬嘴里,\"这是护心丹,先压一压。\"
沈烬攥紧楚昭的衣袖,掌心全是汗。
她后颈的圣痕还在发烫,却比刚才轻了些。
她望着通道深处,那里的壁画不知何时变成了空白,像被什么人刻意抹去。
\"刚才......\"她哑着嗓子,\"我看见火,看见一个穿赤袍的女子,还有个......\"
\"嘘。\"楚昭低头吻她发顶,将她的脸按进自己胸口,\"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却格外清晰,\"但阿烬,你刚才喊了'赤炎'。\"
沈烬浑身一震。
她这才惊觉,在记忆翻涌的瞬间,她听见有人唤她\"赤炎王\"。
那声音混着千年的风声,裹着焚天狱的热度,正从通道更深处传来,一下下叩着她的耳膜:
\"回来。\"
\"王,回来。\"
沈烬的指尖深深掐进楚昭的衣襟,幻境里的灼热感仍顺着血脉往骨头里钻。
她看见赤焰焚尽山河时自己眼里的决绝,看见白辰攥着她手喊\"跟我走\"时眼底的碎光,看见最后那道封印落下前他替她挡下的致命一击——血溅在她玄鸟金铃上,像极了此刻腕间银铃上未干的血珠。
\"疼。\"她无意识地呢喃,喉间泛着与幻境里相同的腥甜。
楚昭的掌心立刻覆上她后颈,圣痕的灼痛竟奇迹般退了几分。
他低头时,鼻尖蹭过她湿润的眼尾:\"是记忆太烫了?\"他的声音发哑,像是被什么哽住,\"我在这儿接着,阿烬,慢些说。\"
沈烬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
她看见楚昭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他总是从容地挡在她身前,此刻却像怕她下一秒就会碎在风里。\"白辰。\"她轻声说,\"他叫白辰,和你......\"她伸手抚过他额间,那里没有金纹,却让她想起幻境里那道与玄鸟图腾重叠的印记,\"和你长得一样。\"
楚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扣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所以我总觉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腕间的银铃在我梦里响过千年。\"他低头吻她眉心,\"所以我明知你接近我是为了复仇,还是想把整个江山捧到你面前。\"
南宫烬的手指在身侧蜷缩成拳。
他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药囊里的青瓷瓶硌得手背生疼。
那日在药庐熬\"忆尘散\"时,他闻着忘川草的苦香,就预见了此刻——沈烬眼底的光,会彻底落进另一个男人眼里。
他喉结动了动,后退半步隐进石壁的阴影里,声音却还是泄了几分涩意:\"看来这药......没白熬。\"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突然腾起刺目的金光。
沈烬本能地眯起眼,却见那光像活物般缠上石壁,将原本空白的壁画重新勾勒。
楚昭迅速转身将她护在身后,指尖已扣住腰间未出鞘的剑;南宫烬则摸出银针夹在指缝,药香混着金属冷意漫开。
\"当——\"
一声清越的钟鸣撞进耳膜。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一座青黑石碑从地面缓缓升起,碑身爬满与青铜门相同的玄鸟纹,最中央两个名字在金光中流转:\"赤 焰\"、\"白 辰\"。
沈烬的银铃突然发出脆响。
她挣脱楚昭的怀抱,踉跄着上前两步。
指尖触到\"赤炎\"二字时,圣痕在颈后灼出一道红印——那是属于千年前赤炎王的烙印,此刻正与石碑共鸣。\"原来......\"她声音发颤,\"原来我们的名字,刻在一起千年了。\"
楚昭跟上来,指腹轻轻覆上\"白辰\"二字。
碑身传来细微的震颤,像在回应他的触碰。
他望着沈烬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所以你总说我冷心冷肺。\"他将她的手包进掌心,\"原来我冷了千年,就为等你这把火来烧。\"
南宫烬望着石碑上交缠的名字,突然想起七年前在乱葬岗捡到浑身是血的沈烬时,她怀里紧抱着个烧得只剩半块的金铃。
那时他就知道,这姑娘身上缠着比命还重的执念;此刻他才明白,那执念里早有一个名字,刻在比乱葬岗更古老的地方。
\"轰——\"
地动突然来袭。
沈烬被楚昭拽进怀里时,看见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簌簌落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青铜门方向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沉睡千年的东西被惊醒了。
南宫烬迅速扶住石壁,银针\"唰\"地射向裂缝——却在触到黑雾的瞬间化为齑粉。
\"欢迎回家,赤炎王。\"
低沉的声音裹着风从裂缝里钻出来,混着某种熟悉的药香。
沈烬猛地抬头,只见一道披着黑袍的身影从裂缝中升起,面容隐在阴影里,却让她想起幻境里最后那道封印落下前,耳边响起的那声叹息。
楚昭的剑\"嗡\"地出鞘,横在沈烬身前。
他望着那道身影,眼底的暗潮翻涌成风暴:\"你是谁?\"
黑袍人却未作答。
他抬起手,指尖掠过沈烬腕间的银铃,铃声突然变作清越的凤鸣。
沈烬后颈的圣痕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千年之前重叠:\"是你......\"
地动更剧烈了。
裂缝里涌出的黑雾开始缠绕石碑,\"白辰\"二字在雾中若隐若现。
楚昭攥紧沈烬的手,能清晰摸到她腕间急促的跳动——那是烬火在沸腾,是被封印千年的宿命在苏醒。
黑袍人缓步走出裂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