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光影轰然砸落地面,石屑飞溅中凝出一道与沈烬分毫不差的身影。
那女子眼尾泪痣泛着血光,嘴角挂着不属于沈烬的讥讽笑意,连发丝垂落的弧度都带着千年沉淀的冷冽:“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容器。”
沈烬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楚昭的胸膛。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不是恐惧,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悸动,像血液里沉睡着的弦被人重重拨响。
“不……”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否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不可能。”
“赤炎王的本体……”黑袍人退到角落,枯槁的手指攥紧袖口,声音发颤,“我守了三百年封印,竟不知她早将残魂分裂,借轮回转世苟延。沈姑娘,你才是被分裂出的一缕执念。”
“闭嘴!”沈烬猛地转头,眼底泛红。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珏,想起在乱葬岗啃着冷馍发的誓——这些痛彻心扉的记忆,这些刻进骨血的仇恨,怎么会是别人的?
“我有阿娘的温度,有南宫哥替我挡刀的疤,我不是谁的替身!”
楚昭的手覆上她发颤的肩膀。
帝王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
他往前半步,将沈烬完全护在身后,冰蓝色的龙纹玄衣猎猎作响:“你想做什么?”
“取回属于我的一切。”女子抬手,指尖凝聚的黑焰在掌心翻滚,像吞噬光明的漩涡,“你们不该打开焚天狱,不该用血脉引我苏醒。”话音未落,黑焰如利箭般飙射而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啦的焦响。
南宫烬低喝一声,腰间银针袋“唰”地展开。
三枚淬了千日醉的银针破空而出,在空中交织成银网。
可黑焰触网的瞬间,银针竟像冰雪遇火般融化,连灰烬都没留下。
“退到我身后!”他拽住沈烬手腕要往旁带,却被楚昭横臂拦住。
“冰魄诀。”楚昭低吟,指尖凝出冰晶。
穹顶的碎雪突然倒卷而下,在三人前方结成半透明的冰墙。
黑焰撞上去的刹那,冰墙表面腾起白雾,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沈烬看见楚昭喉结滚动——这是他动用九成内力的征兆,上回这样还是替她挡下萧景琰的毒箭。
“没用的。”女子轻嗤,黑焰骤然暴涨三倍。
冰墙“咔嚓”裂开,楚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淡青色血珠。
沈烬心口跟着抽痛——他们本就血脉相连,他的伤她竟能感同身受。
“阿昭!”她挣开南宫烬的手,后颈圣痕灼烧得几乎要裂开。
意识深处有个声音在嘶吼:用烬火!
用你体内的力量!
可她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上回失控时,她烧了整个忘忧谷,差点烧死替她护法的南宫烬。
“沈烬!”楚昭转身抓住她肩膀,拇指用力抹掉她嘴角的血,“听着,不管她是谁,你都是我楚昭明媒正娶的王妃。”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夜里的寒星,“我要的是会为糖葫芦笑、会为阿娘哭的沈烬,不是什么赤炎王。”
南宫烬突然甩出一把金疮药,药粉在空中炸开,散出辛辣的苦香。
“那女人的火克冰,克毒,但未必克你的烬火!”他扯开衣襟,旧疤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红,“你忘了吗?当年在乱葬岗,是你的火替我逼出了尸毒;在青水城,是你的火烧穿了困我们的铁笼——你是沈烬,是能救自己,救所有人的沈烬!”
女子的冷笑戛然而止。
她盯着沈烬后颈忽明忽暗的圣痕,眼尾血痣剧烈跳动:“你敢……”
“我敢。”沈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橙红火焰。
她抬手接住楚昭递来的赤金手钏——那是他用玄冰铁掺了她的血炼的,专门压制烬火反噬。
火焰从她掌心腾起,是比黑焰更炽烈的橙红,像要烧尽千年宿命的劫火。
两股火焰在半空相撞的瞬间,沈烬后颈圣痕突然剧烈跳动。
那灼痛不再局限于皮肤,而是顺着血脉往心脏钻,仿佛有只手要从她身体里硬生生拽出什么。
她踉跄着跪倒在地,指尖的火焰忽明忽暗。
“小烬!”南宫烬扑过来要扶她,却被楚昭抢先一步抱进怀里。
帝王的玄衣已被黑焰灼出几个洞,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是替她挡了大部分冲击。
女子的身影开始虚化,可她的声音仍清晰如在耳畔:“你护不住她的。等圣痕彻底觉醒……”话音消散时,焚天狱的穹顶传来碎石坠落的闷响。
沈烬蜷缩在楚昭怀里,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后颈的灼痛还在加剧,像有根烧红的铁针正一下下戳着她的脊椎。
她死死攥住楚昭的衣襟,指节发白:“阿昭,我好像……要裂开了。”
楚昭的吻落在她发顶,带着血的咸涩:“不会的。”他低头咬住自己手腕,将鲜血喂进她嘴里,“我在,南宫在,我们都在。”
南宫烬的银针已经抵上沈烬后颈的大椎穴,毒医特有的凉麻感顺着经络蔓延:“撑住,我这就替你封穴……”
可没人注意到,沈烬后颈的圣痕正渗出淡金色光芒。
那光越来越亮,像要挣破皮肤,露出下面藏了千年的、真正的纹路。
沈烬后颈的圣痕突然如沸油浇身,烫得她几乎要昏过去。
那淡金色的光不再是渗血般的缓慢,而是“轰”地炸开,在皮肤下蜿蜒游走,像有活物在啃噬筋骨。
她膝盖砸在青石板上,指节深深掐进楚昭手背——帝王的血已经顺着她的唇齿渗进喉咙,带着铁锈味的温热,却压不住体内那股要将她撕成两半的力量。
“回来吧,我们本是一体。”女子的声音像毒蛇信子扫过她耳后,尾音裹着千年的蛊惑,“你以为那些记忆是真的?不过是我残魂分裂时漏下的碎片。阿娘的温度?不过是我与你共享的轮回印记。”
另一个声音却从她心尖腾起,是乱葬岗里冻得发抖时,南宫烬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她怀里的温度;是楚昭在她毒发时整夜守着冰盆,指尖冻得发紫却仍替她擦汗的触感。
“不。”她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阿娘教我绣并蒂莲时说‘要替自己活’,南宫哥替我挡刀时说‘小烬的命比我的金贵’——这些痛,这些暖,都是我的。”
楚昭的拇指始终抵着她人中,指腹沾着两人交叠的血,在她苍白的脸上抹出红痕。
他能感觉到她经脉里翻涌的两股力量:一股是熟悉的烬火,带着橙红的温度;另一股黑得发黏,像要把她的魂魄绞成碎片。
“看着我。”他低头用鼻尖蹭她发顶,声音压得极轻,却像钢钉钉进她混沌的意识里,“沈烬,你眼睛里有我没见过的星河,有替糖葫芦跟小摊贩讨价还价的机灵——这些,是任何残魂都偷不走的。”
“玄冰锁魂咒!”黑袍人突然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心里托着枚雕满符咒的青玉。
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三百年前封印时的尘灰,此刻却抖得几乎握不住玉符:“三百年前我用这玉镇压过赤炎王的怨魄……”
“三百年?”女子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眼尾血痣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抬手轻弹,黑焰裹着冷笑撞向玉符——那被前朝皇族视为至宝的封印玉竟像纸片般脆裂,碎成齑粉时还腾起几缕黑烟,“你以为我困在轮回里?我在每一世的沈烬身体里养魂,等的就是这具最纯净的容器。”
沈烬突然剧烈颤抖。
她后颈的圣痕已经凸起半寸,金色纹路顺着脊椎爬向心脏,所过之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透亮。
那女子的声音钻进她脑海最深处:“你撑不住的,等圣痕完全觉醒,你会被我吞噬成养料——”
“住口!”沈烬猛地睁眼。
她眼底的橙红火焰烧穿了痛楚,右手带着烬火的热度,“咔嚓”一声按在圣痕上。
火焰与金纹在掌心纠缠,像两柄利刃同时扎进她血肉。
她能听见骨骼发出的呻吟,能感觉到魂魄被扯成细丝的剧痛,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就算我是残魂,这一世的爱恨,也是我沈烬自己挣的!”
楚昭瞳孔骤缩。
他看见沈烬掌心的火焰里渗出金红血丝,那是她强行用烬火灼烧圣痕的代价。
他想也不想咬破手腕,将鲜血滴在她掌心——两人的血珠刚一触碰,竟腾起金色光雾。
光雾里浮出若隐若现的锁链,链身刻着与沈烬圣痕相似的纹路,“哗啦”一声缠上那女子的虚影。
“这是……双生血契?”黑袍人突然僵在原地。
他想起古籍里记载的禁忌:只有血脉相连、魂魄相契的双生劫,才能用鲜血铸成本命锁链。
女子的虚影被锁链勒得扭曲,却仍笑得癫狂:“你以为你能赢?这只是开始——”她的声音随着锁链收紧逐渐消散,最后几个字却像钢针刺进众人耳中,“当双生之劫真正交汇,你们都会死。”
沈烬瘫软在楚昭怀里。
她后颈的圣痕终于平息,却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像朵烧残的莲花。
帝王的玄衣已被她的血浸透,却仍把她抱得死紧,低头用唇瓣碰她冰凉的额角:“小烬?小烬?”
“我在。”沈烬扯动嘴角,手却不受控地摸向怀中。
那里有块温热的玉瓶,是南宫烬今早硬塞给她的,说“要是圣痕又闹,就捏碎它”。
此刻玉瓶贴着她心口,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里面药粉的辛辣,像在提醒什么。
穹顶的碎石还在簌簌坠落。
南宫烬蹲下来,用银针替她封住肩井穴,抬头时眼眶发红:“下回再这么疯,我就把你捆在药炉边,看你还敢不敢拿命赌!”
沈烬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破庙里,他也是这样红着眼,把她冻僵的脚揣进自己怀里。
她刚要说话,喉间却涌上腥甜——那女子临走前的冷笑还在耳边盘旋,像根刺扎在她意识里。
楚昭的指尖突然收紧。
他望着沈烬怀中微微鼓起的玉瓶,又抬头看了眼逐渐暗下去的穹顶。
焚天狱外,似乎有阴云正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