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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非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能脱身!那些柔弱无依的姿态,竟全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凤倾城对他的反应不置可否,只是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我并未强迫你将我绑上山。选择权,始终在你手中。”
她竖起两根纤长的手指,眸光清冷,“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
她稍作停顿,加重了语气,“三十万金,或者……”
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看着你的兄弟们流放三千里,妇孺尽数沦为官妓。”
屋内烛火摇曳不定,明灭的光影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轮廓。乔非终于彻底看清,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究竟是何等样子。
他心中苦涩翻涌,之前的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竟会觉得她孤苦无依,需要他来保护……
“我……”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而,当目光触及她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眸子时,所有的话语都冻结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三十万金?他若有如此巨财,早已带着兄弟们金盆洗手,另谋生路,何至于在这刀口舔血的日子中挣扎。可若说没有……
凤倾城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雪初融,瞬间柔和了紧绷的气氛:“当然,还有个折中的法子……”
“你说!”乔非仿佛在绝境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希冀望向她,尽管心底已对这个女子存着敬而远之的心思。
“你将寨中所有掳劫所得的不义之财,悉数交予我。”凤倾城语调轻缓,脸上带着一种“我很通情达理”的神情,“若数目尚可,我或可酌情为你的兄弟们安排一些正经事做。至于你,”她目光定定地落在乔非脸上,“则需签下卖身契,为我效力。何时将那三十万金偿清,何时我便还你自由之身。”
乔非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他曾无数次幻想能与她相守,却绝未想过,会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以卖身为奴作代价!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或拒绝,话到嘴边却又哽住。
那些钱财确实来路不正,却是兄弟们刀尖上舔血换来的,如今要全部交出去,心中自然万般不舍与不甘。
可若不交……
一想到兄弟们可能面临的凄惨下场,他便心如刀绞,痛楚难当。
最终,他狠狠一咬牙,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做出决定:“好!我交!但你得保证,必须保证我的兄弟们能安稳地活下去!”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凤倾城微微一笑,一切好似尽在掌握:“这是自然。只要他们从此洗心革面,遵纪守法,踏实肯干,我自可保他们衣食无忧。但若有人胆敢重操旧业,再行不义……”
她定定地看着乔非,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达自己的底线,“不必等官府动手,我定会亲自清理门户,绝不留情。”
乔非闻言,紧绷的心弦稍松,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暂时和凤倾城达成了和解。
“素素,取笔墨来。”凤倾城吩咐道。
待素素将文房四宝备好,凤倾城转向乔非:“乔非,今日你我既已将话说开,便在此立下字据。你写下卖身契予我,我即刻给你解药。至于如何说服你的兄弟,便是你的事了。落草为寇终非正途。今日我虽取走寨中钱财,但也应承了你,为他们另谋生路。这钱,我拿得心安理得。更何况......”她语气转冷,“这本就是不义之财,你心中也不必存着不服。”
寒影与陈素素静立一旁,目睹这一切,听着自家姑娘条理分明、恩威并施的话语,眼中皆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们姑娘,手段之果决狠辣,比之土匪更甚,可这狠辣的背后,却又似乎存留一丝底线。
屋外风雨愈急,敲打着窗棂砰砰作响。屋内,却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乔非默默听完她的话,纷乱的心绪竟奇异般地逐渐平复。
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做土匪终究是提着脑袋过活,不知何时就会被朝廷剿灭。如今顺势答应她的条件,或许……真是为兄弟们谋得了一条好的生路。
心意已决,乔非默默点头,接过陈素素递来的狼毫笔,手腕翻飞,“唰唰唰”几下便写好了一纸卖身契。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用力在落款处摁下一个鲜红的指印,递了过去。
陈素素代为接过,转呈给凤倾城。
凤倾城接过契约,仔细审视一番——字迹倒还工整有力。待确认无误后,她才缓缓将契约收起。
她轻启朱唇,声音好似平和不少:“乔非,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侍卫。只要你尽忠职守,我必信守诺言,护你兄弟周全。”
乔非心中五味杂陈。虽不甘就此为奴,但念及她开出的条件,想到兄弟们的出路,也只能将这苦涩默默咽下。
“寒影,给他解药。寨中的财物,稍后我自会处置。”凤倾城说完,便欲起身离去。
“等等!”乔非猛地出声叫住了她。
凤倾城停下脚步,回转身,眼中带着一丝询问:“还有何事?”
“不知……凤姑娘打算给我的兄弟们安排何种出路?”
乔非有些尴尬地开口。此刻身份已变,他不知这样询问是否算逾矩。
他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从未给人当过下属,不懂规矩,可事关兄弟们的前程,他又不得不问。
凤倾城似乎看穿了他的忐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放心。我在安阳有几处田庄,正需人手耕种。若你的兄弟们愿意踏实务农,安排百余人在那里安家落户,并非难事。”
她顿了顿,思忖片刻,又道,“当然,若有人不甘心面朝黄土,也可选择另外一条路——我可将他们安排进军营。只要他们不怕死,敢拼,假以时日在战场上,未必不能为自己挣出一番前程。”
听到“军营”二字,乔非心头最后那点残留的不甘彻底消散,化为一片冰凉的后怕。
原来她真有这般实力与手段,并非虚言恫吓。自己当初竟还妄想以一己之力护她周全,甚至大言不惭地要照顾她一生……此刻想来,简直愚不可及,可笑至极!
见乔非沉默不语,凤倾城以为他仍有疑虑,便补充了最后一条路:“若有人既不愿吃种地的苦,又不敢上阵搏命,那还有最后一途。我即将押送一批粮草前往延州,正缺些强壮的镖师。若你兄弟中有人愿意,可随队押镖。”
言尽于此,凤倾城不再多言,将选择权交还给乔非,让他自己去权衡。
若这三条路都不愿走,那她也只能给点遣散费,算是仁至义尽了。
“……多谢!”乔非此刻对凤倾城已是心服口服,再无半点侥幸。
一股强烈的羞愧感猛地涌上心头——他之前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敢肖想给她幸福?巨大的落差让他无地自容。
道完这声“谢”,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多看凤倾城一眼,仿佛多待一刻,那无形的耻辱便会将他彻底吞噬。
“倾城,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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