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从未像今夜这般刺骨。
顾言欢就那么站立在营帐外的风雪中,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又迅速融化。她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衬,仿佛感觉不到那足以冻彻骨髓的寒意。
那张薄薄的信纸已被她用烛火烧为灰烬。
她和言宁他们的存在,重头到尾都是算计的骗局,用药物催生出来的傀儡工具。
这才是女帝真正的模样。可以玩弄人伦,可以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当成一枚又一枚可以随时落下的棋子。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一道温暖的光线透了出来。
季微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白狐裘披风。将那带着她体温的披风,轻轻地、仔细地披在了顾言欢的肩上。
风雪中,两人并肩而立,仿佛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依靠。
良久,季微语温热的手掌握住了顾言欢那冰得像铁一样的手
“可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言欢她凝视着季微语,忽然勾起了带着无尽嘲弄与疯狂的笑意。
那笑容,让季微语的心一紧。
“微语,你……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吗?”
宁珏哭着一路从四皇女府跑出来,直奔女帝的寝宫——武英殿。
她小小的身影在深夜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格外单薄,泪水混着冷风刮在脸上,又疼又凉。
她不懂什么叫政治工具,也不懂什么叫利用价值。
她只知道,她喜欢顾婕,喜欢那个会温柔地教她写字、会耐心听她讲南陵趣事、会在她闯祸后无奈又宠溺地帮她收场的顾婕。
可现在,顾婕“嫌弃”她了。
因为要“生孩子”这件可怕的事,顾婕觉得她是一种“牺牲”。
巨大的委屈让她只想找到一个能评理的人。而整个大闵,权力最大的人,就是女帝陛下。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武英殿外时,女帝最信任的心腹女官——秦书,早已提着一盏宫灯,静静地等候在殿前的白玉台阶下。
“公主殿下,夜深露重,何事如此行色匆匆?”秦书屈身行礼,语气温和恭敬。
“我、我要见陛下!”宁珏带着哭腔,倔强地仰着头,“我有话要对陛下说!”
秦书微微一笑,她并没有去通报,只是柔声道:“公主殿下,陛下已知您的来意。”
一句话,让宁珏心头一震。
不等她反应,秦书继续说道:“陛下说,您与四皇女殿下情深,实乃皇室之福。只是这份福气,也需您二位共同承担,方能长久。”
宁珏懵了。她听不懂什么叫“共同承担”,她只觉得这话似乎是在说,如果她不做点什么,她和顾婕的“福气”就要没了。
秦书看着她茫然的表情,继续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陛下还说,大闵的诚意,她已兑现了。南陵的未来,也想让您看见。”
现在不再是生不生孩子的问题,而是南陵是否“有诚意”,是她宁珏配不配“看见南陵未来”的问题。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三层话术背后的算计,她只听懂了“责任”、“福气”和“未来”。这些词汇与顾婕那句冷冰冰的“牺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宁珏再也忍不住,对着那紧闭的宫门,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那句注定无法挽回的话:
“秦女官!请你告诉陛下!我愿意!我愿意为大闵、为南陵承担责任!就算、就算没有四皇女……我一个人也能做到!”
喊完,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四皇妃的话,奴婢记下了。”
“夜已深,宫门即将落锁,请王妃回府吧。”
说完,她便转身,提着灯,一步步走上了那通往至高权力的台阶。
将那个仍在抽泣的、献祭了自己未来的天真公主,留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凤宴阁的后门,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片刻后,门被无声地打开。
清弦亲自站在门后,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用兜帽将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的人。
“请进。”
她将人引入一间绝对安全的静室,点了灯,亲自关好门。
没有多余的寒暄,顾婕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紧紧包裹的、小巧的卷轴,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先帝遗物。
“清弦姑娘,”
“女帝已疯。”
“此物,是先帝密诏。我不知里面写了什么,但我父王曾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现世。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请你,用最快的办法,让二皇姐立刻回京!告诉她,再晚,就来不及了!宁珏……她撑不了多久!”
清弦没有多问一句密诏的内容。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被逼入绝境的四皇女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得到承诺,顾婕松开了手,重新戴上兜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静室里,只剩下清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