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翻身的声音哗哗作响。
杜队长不耐烦的举起手指，胡乱的挠了两下头发。
他留着长长的小拇指甲，指甲划过油腻头皮的声音，听的人心里直犯恶心。
挠完头皮，无视落在肩头的白屑，他从桌上捞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青年极有眼色，立即弯腰给他点上。
他深吸一口烟，在肺中盘旋一圈，缓缓吐出，冷言冷语地说：“文记者，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还忙着，出风头这种事你还是去找吴队长吧，他比较喜欢。”
二队所有人用一副并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三人，眼角眉梢都在下逐客令。
文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客气的与杜队长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转身离开了。
她们出门后，屋里传来谈话声。
“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队长，距离接头时间还有不到六小时，小中统满脸都是血，一接头准露馅。”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打脸，不要打脸，一群饭桶......”
文静的步伐很快，走的很急，离得远了，陈嘉就听不到了。
吴队长确实比较爱出风头，足足拍了两卷胶卷，唾沫横飞的说了快一个小时。
回到报馆，文静关起门来加班，陈嘉像往常一样下班。
先坐电车前往三斋书店斜对面的餐馆，今天换换口味，不吃阳春面了，改吃大排面。
边吃边观察，确定没问题后，才进入书店。
陈嘉随意拿起一本书翻阅，待程永年出现在身后时，压低声音把今日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
程永年听后，却是一瞪眼：“进了76号那种地方，还敢探听情报？一旦引起76号的怀疑，你这条小命就完了。”
陈嘉被他训斥惯了，胡乱的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她的耳朵好使，隔着门也能得到情报，他的关心，她也受用。
只是，军统上海站刚刚重建又出叛徒，听起来，分量很足。
她有些着急的问：“表舅，军统接二连三的出叛徒，这回很明确是行动队出了问题，会不会影响咱们？”
程永年果断地说：“不会，特别行动队和上海站总部是两条线，除了陈站长，没人知道特别行动队的存在。”
“那万一......”陈嘉顿了顿：“陈站长被抓了呢？”
“他知道的不多，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得了！”他的语气中压着火。
陈嘉松了口气，她和程永年是单线联系，只要程永年不暴露，她就没事。
她想了想，又问：“被抓的那个中统，怎么办？要不要向上面……”
没等她说完，程永年斜睨她一眼，暴躁的打断道：“中统死不死，关咱们什么事？中统上上下下最好死光了才好！”
他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凶过她。
陈嘉怔了一瞬，皱着眉头道：“表舅，你吃枪药啦？”
看她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程永年冷哼一声：“记住，你是行动人员，不是情报组的，不该你做的，不要擅自行动。”
情报诶！
她明明有接触情报的渠道，为什么不让她获取？
虽然搞不太明白，但本着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少挨点骂的原则，她点点头，道了一句晓得了。
程永年一眼就看出她的不情不愿，心里警觉起来，负着手围着她转了一圈。
一脸严肃的说：“不要显露自己有接触情报的能力，更不要让总部知晓，干情报，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军统的水比你想象的深，高层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摩得了的，尤其是你这种猪脑子，干好你的行动组长就行了，别没事找事！”
“倘若在行动中失了手，记住，丢掉武器束手就擒，到了汉奸手里，不要反抗，也不要搞以死明志，命是自己的，其他都是虚的假的。”
“审讯的时候，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你知道的也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先活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名声这种东西，到了该洗白的时候自然就白了。”
他急赤白脸地一顿说，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激动，手把手的教给她如何当汉奸，如何保命。
陈嘉被他骂得抬不起头，半晌后，喃喃低语：“好了，好了，我晓得了，不是有新任务吗……您赶紧派活，别说了，怪累人的。”
她半垂着脑袋，露出白嫩的脸颊，程永年伸出大手，毫不留情的掐了上去，转了半圈。
“疼疼疼！”陈嘉急忙拍掉他的手。
“知道疼就好，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胡来！”程永年冷哼一声。
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相片，冷冰冰地说：“把照片上的女人绑到闸北仓库。”
又是绑票，陈嘉揉了揉脸颊，不情不愿的接过来，她真的不想干。
她扫了一眼照片，是个时髦的女人。
女人面容姣好，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个人好像是……”陈嘉想起了一个名字，还没问出口，就被程永年打断。
“是她，当下最红的电影明星之一。”
“表舅，你可真够堕落的，也够缺钱的，都勒索到女人头上了？”
陈嘉挑眉看向他，眼神隐隐带着不屑。
程永年忍住想揍她的冲动，冷嘲热讽的说：“这位小同志，你的想象力真够匮乏的，绑电影明星可不是为了那点儿赎金。”
“那是为了上面的特殊任务？”她虚心求教。
“孙将军是她的影迷，想同她吃吃饭喝喝酒跳跳舞。”
这话，配上程永年古怪的表情，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程永年继续道：“戴老板之前受老头子指示，去调查孙将军，孙与戴没什么交集，戴自然不会锦上添花，只会落井下石。”
“老头子看完调查报告要杀孙，孙一看，没活路了，也不管什么脸面了，索性舍弃脸面，跪在老头子面前，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的忏悔，老头子于心不忍，决定放他一马。”
“老头子一发话，孙将军安然无恙，官复原职，戴作为调查者实打实的得罪了他，为了赎罪，自然要投其所好。”
程永年点到为止，陈嘉心下了然，双臂泛起鸡皮疙瘩，抖了抖。
“真够恶心的，这活儿我不干。”
从前是为了钱当绑匪也就算了，现在直接干起了逼良为娼的勾当，就是杀了她，她也没法干这个任务。
程永年当然知道她不肯干，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个任务派给她。
只是说出来恶心恶心她，让她看清楚军统是个什么样的机构，高层都是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