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到中午了,还冷飕飕的。
一股寒风从大门灌入,吴世宝缩着脖子,待黑色轿车驶出大门后,点了根烟,又回到审讯室。
这时,里面传来剧烈的响动。
“不好,他咬舌了!”
“快,掰开他的嘴!”
吴世宝扔掉手中的烟头,急匆匆跑过去。
审讯室一片混乱,万海亲自下场,死死箍住顾宪民的下巴。
军医带着两个人从门口跑进来,检查一番,道:“李主任,他伤势太重,力气不足,没伤到要害,但暂时说不了话。”
顾宪民整整挨了两日惨无人道的审讯,早就虚弱的不成样子了,清晨时又打了两针,人已经不清醒了。
他的意志实在顽强,不知是怎样的挣扎,能让他在极度虚弱与不清醒的状态下,仍抱着求死之心。
无奈力气不足,没有咬到舌根的深层位置,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舌头受到强烈刺激和损伤后,说不出完整的清晰语言。
“一个就剩一口气的犯人都看不住,你们这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李群勃然大怒,指着一众人等,吼骂道:“一群酒囊饭袋!”
“主任,您消消火。”吴世宝走过去,给李群点烟。
万海松开顾宪民,站起来,为自己开解:“我们也是没想到,他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居然还有力气去咬舌头。”
“不要为你们的无能寻找借口。”李群怒火中烧,一脚踢翻炭火盆底下的木凳。
审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算再给顾宪民打上一针,他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江苏省委撤离在即,拿不到撤离路线,一窝端只能是空谈。
亏他还在日本人那里打了包票,山城的人也等着看结果呢。
顾宪民被人抬出审讯室,李群心里烦躁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沿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冲着吴世宝招招手,询问道:“王元清住在锦龙饭店的事,都有谁知道?”
吴世宝想了想道:“主任您放心,我亲自安排的,都是信得过的兄弟,部里没人知道。”
他一脸笃定,但李群深知他的能力,杀人放火、敲诈勒索一流,在业务能力方面跟一头猪没什么区别。
李群吐了口烟,嘱咐道:“给锦龙饭店打电话,给王元清换一个地方住,此人是十几年的老地下党,肚子里一定还有油水没倒干净,他的住所,一定要万无一失。”
“是,我这就去安排。”
……
两辆黑色轿车停在锦龙酒店门口,陈嘉端枪的手指动了动。
车上下来一群穿中山装的特务,簇拥着一个穿西装,手抱箱子的男人走进酒店。
抱箱子的男人只露出一个后脑勺,陈嘉不确定是不是王元清。
在屋顶伏击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杀错了人,目标会立即更换住所,届时防控只会更严。
犹豫之际,一群人已抬脚走进了酒店大堂。
陈嘉没有动,继续监视,只等黑夜降临,从外墙水管翻上去。
不过一刻,这群人又调头穿过旋转门,匆匆往轿车走来。
她不知道大堂内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群临时改变主意的特务,给了陈嘉一次看清王元清面孔的机会。
他依旧抱着一尺多高的楠木箱子,紧紧的搂抱着,走在人群中心,露出上半张脸。
“砰”的一声,子弹划破湿冷的空气,直中眉心。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王元清脸上的错愕和眼中的不甘还未消散,人就已经倒在特务身上了。
酒店门口慌乱成一团,训练有素的特务循着方向放枪,几个手脚敏捷的已经进入对面的大楼。
而屋顶上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拆卸枪支,提着长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嘉完成任务,把枪支藏在安全屋,洗澡换衣,在外面转了两圈,把字条放入死信箱,才回到公寓。
这所公寓地处繁华闹市,配置齐全,承租一间,所费不赀,不过,贵有贵的好处。
全栋楼都配备了暖气片,通过锅炉加热水,室内温度可保持在15-20c。
一进屋,温暖如春,陈嘉脱掉大衣,往沙发上一躺。
不知是否没吃晚饭的缘故,腹中空空,心悸的厉害。
……
傍晚,胡鹤年捧着茶杯走进会议室。
他三两步走到沙发处,踢了踢歪躺在上面的程永年。
“胡处长,结束了吗?”程永年颓废的坐起来,摸索着拿起小方几上的茶杯,掀开盖一看,凉了。
胡鹤年提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热水,道:“快结束了,军医又把人抬回来了,好像能说清楚话了。”
正说着呢,吴世宝走了过来。
“呦呵,吴队长来了。”会议室里等的不耐烦的几人把他团团围住,追问什么时候能出去。
胡鹤年问他:“你怎么从审讯室跑过来了?”
吴世宝皱着眉头:“王元清死了,主任一看见我,张嘴就是骂,审讯室我是没法待了。”
王元清死了。
这对煎熬一整日的程永年来说,是唯一的好消息。
他心里乱糟糟的,像五颜六色混淆在一起的毛线。
被抓起来的人究竟是谁,值得李群如此大动干戈。
程永年百思不得其解,联合胡鹤年、段延培透露的信息,已确定与江苏省委转移有关。
李群放出将其一窝端的大话,必不是空穴来风。
他一定是掌握了重要情报,或者掌握住了某个重要的人。
到了这一步,求证是来不及了,程永年只能大胆推测。
“到点了,怎么吃啊?”
“对啊,人都死哪去了,有没有酒啊?”
吴世宝瞥了一眼负责租界的张处长,笑着说:“李主任脑袋都快冒烟了,你还敢想着有酒喝,不怕挨削啊!”
“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喝了再说。”
几人说说笑笑,昌平带着几个人把饭菜拿到了会议室。
“程处长,您出去啊?”
“出去放个水。”
程永年坐不住了,他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组织,如果被抓的人真是组织策划整个撤离路线的关键人物,一旦开口,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送出这个消息,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