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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神窟深处,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黑浆。李长久拄着断裂的白银之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碎骨摩擦的剧痛,视线里的血色却愈发清晰——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从窟顶渗下的、带着远古腐朽气息的神血。

“三千年了啊……”他低声嗤笑,声音在空旷的窟内荡出回音,像是有无数个自己在重复这句话。左手按在冰冷的石壁上,掌下凸起的纹路突然亮起幽蓝微光,勾勒出一幅残缺的星图。这是他从羿的记忆碎片里抠出来的痕迹,也是葬神窟真正的秘密所在。

身后传来骨骼摩擦的咔嗒声。李长久没有回头,只是偏了偏头:“宁小龄,收起你那套化妖的把戏。在这儿,连朱雀神的涅盘之火都烧不透三层土,你觉得你那点妖力够看?”

阴影里,银发雪肤的少女缓缓显形,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不安地扫动着地面,每一根尾尖都缠着黑色的雾气。“师兄,你在找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宁小龄的沙哑,“我能感觉到……这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

“和你一样?”李长久挑眉转身,目光落在她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轮回印记上,“你是说被太初六神劈碎的‘冥君’残魂,还是指被关在这里当养料的‘雷牢’神核?”他突然逼近一步,剑尖挑起她一缕银发,“或者,你在说你自己——那个被叶婵宫用‘生命’权柄强行缝补起来的半妖半人?”

宁小龄猛地攥紧拳头,狐尾上的黑雾瞬间暴涨:“我不是!”

“哦?”李长久收回剑,转身重新看向那幅星图,“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你动用轮回权柄,葬神窟的时间流速就会乱掉?为什么你的尾巴数量,刚好和雷牢神国的九道枷锁对上?”他指尖在星图的缺口处重重一点,“三千年了,从帝俊被斩的那天起,这里就成了太初六神的垃圾桶。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可能就是当年玄泽神碎掉的道骨堆成的。”

话音刚落,整个葬神窟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龙吟般的咆哮,石壁上的星图亮起刺眼的红光,那些原本残缺的线条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补全。

“来了。”李长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知道为什么瀚池真人非要把九婴引到这儿吗?因为这老东西早就发现,葬神窟根本不是什么禁地——”他猛地拔剑指向窟顶,白银之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光轨,“——这是太初六神给‘长明’权柄设下的最后一道枷锁!”

红光中,一个巨大的阴影从窟顶垂落,无数只眼睛在阴影中睁开,每一只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赵襄儿在朱雀神国斩情时溅起的血花,有陆嫁嫁在谕剑天宗宗主之位上染血的白袍,还有叶婵宫在不可观山门后烧掉的那封未寄出的信。

“看到了吗?”阴影中传来苍老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这就是你们挣扎的意义?三千年轮回,不过是把同样的戏码再演一遍。”

李长久突然笑出声,笑得直不起腰,最后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你知道我最烦你们这些老东西什么吗?”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总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可你们忘了,当年帝俊会输,不是因为打不过,是因为他觉得羲和做的桂花糕不够甜,想回头再讨一块。”

阴影猛地顿住。

“所以啊,”李长久缓缓站起身,断裂的剑身在他手中重新愈合,三足金乌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三千年苟延残喘?你们配吗?”他一剑劈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精准地斩在星图最后一道缺口上,“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什么叫——”

“我就是个小道士,”剑光暴涨的瞬间,他的声音穿透一切阻碍,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而杀你们,却易如反掌!”

窟顶轰然碎裂,露出外面倒悬的银河。李长久看着那些在星空中重新排列的星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赵襄儿在赵国皇宫里对他说的那句话。

“李长久,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也是被关起来的?”

他现在有答案了。

会,但关得住星星的,从来不是天空。

银河倒悬的光芒倾泻而下,在葬神窟底部汇成流动的光河。李长久踩着光河往前走,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泛起细碎的金乌虚影,那些虚影掠过之处,石壁上的血色纹路开始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刻痕——那是用帝俊的骨血绘制的星轨,三千年过去,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

宁小龄跟在他身后,狐尾上的黑雾渐渐褪去。她看着李长久的背影,突然开口:“师兄,你早就知道雷牢神核在这里,对不对?”

“猜的。”李长久头也不回,伸手在虚空一抓,一枚布满裂纹的黑色晶石从光河里浮起,落入他掌心,“太初六神里,就数雷牢最死脑筋。当年他自废修为点亮天空,怎么可能真的甘心消散?肯定得留个后手。”他掂了掂神核,“没想到是把自己封在这里,给‘长明’权柄当充电宝。”

神核突然剧烈震动,裂纹中渗出金色的电流,在李长久掌心炸开。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屈指在神核上敲了敲:“别装死,当年你能把烛龙遗物改成照亮器,现在帮我把这破窟的封印拆了,不算难事吧?”

电流猛地窜高,在半空中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你是谁?帝俊?不对……你身上有羿的味道,还有……时间的痕迹?”

“少废话。”李长久把神核往地上一按,光河瞬间沸腾起来,“要么帮我,要么我让宁小龄把你拆了喂九婴——哦忘了说,她现在可是半个冥君,处理你这种残魂,专业对口。”

宁小龄下意识地攥紧尾巴,却见那电流人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有意思……三千年了,终于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行,我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配谈条件?”李长久挑眉,指尖已经凝聚起一点金光。

“我知道鹓扶的头在哪。”电流人脸突然说,“就在断界城最底层的时间缝隙里,和夜除的‘命运’权柄锁在一起。你要是能把它带出来,我就告诉你太初六神当年为什么要造这个牢笼。”

李长久的动作顿住了。他转头看向宁小龄,少女立刻会意,九条狐尾同时展开,将两人护在中间:“师兄,它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李长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我更想知道,叶婵宫当年烧掉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他突然抬手,将神核狠狠按进光河深处,“成交!但你最好祈祷别骗我——我这人记性不好,可一旦记仇,能记三千年。”

神核没入光河的瞬间,整个葬神窟开始剧烈崩塌。银河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入,那些被封印的神骸在光芒中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李长久拉着宁小龄纵身跃上一道坠落的石梁,白银之剑在他手中化作万千光点,将袭来的碎石一一斩碎。

“抓紧了!”他低头对宁小龄喊,声音被轰鸣淹没,“咱们得赶在瀚池那老东西把九婴彻底炼化前出去——陆嫁嫁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宝贝徒弟拐到这种地方,回头非用剑劈了我不可!”

宁小龄突然笑了,银铃般的笑声混在崩塌声里,格外清晰:“师兄,其实……师姐早就知道你会来这儿。”她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天窟峰的标志,“她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要是你敢少一根头发回来,她就把你的三足金乌拔了烤着吃。”

李长久看着那枚玉佩,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他别过头,假装整理衣领:“知道了,啰嗦。”

说话间,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前方,裂缝那头隐约能看到南荒的天空。李长久深吸一口气,将宁小龄护在身后,三足金乌的虚影在他背后展开,双翼遮天蔽日:“坐稳了,小狐狸——咱们回家!”

金乌啼鸣响彻天地,带着两人冲破裂缝的瞬间,李长久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坍塌的葬神窟。光河中,雷牢神核的电流正顺着星轨蔓延,在虚空里画出一道新的轨迹——那是通往断界城的方向。

他笑了笑,转身迎向南荒的烈阳。

有些账,确实该算算了。三千年,不早不晚,刚好。

南荒的风裹挟着砂砾,打在脸上生疼。李长久刚带着宁小龄冲出葬神窟的裂缝,就被眼前的景象噎得说不出话——原本该是荒芜戈壁的地方,此刻竟矗立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城,城墙上凝结的不是冰,而是密密麻麻的剑痕,每一道都泛着紫庭境以上的剑气余韵。

“这是……陆嫁嫁的手笔?”宁小龄扒着李长久的胳膊往下滑,九条狐尾警惕地竖起来,“可她怎么会把剑招凝成冰墙?”

李长久没答话,他正盯着冰城顶端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风掀起那人的衣袍,露出腰间悬着的半截断剑——那是陆嫁嫁当年在红尾老君一役中受损的佩剑,后来被他用三足金乌的火重新淬炼过。

“喂!天窟峰的,你徒弟在这儿呢!”李长久突然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荡开,“再不下来接驾,我可就带着你宝贝小徒弟投奔万妖城了啊!”

冰城顶端的身影顿了顿,下一秒,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擦着李长久的耳边钉进地里,剑气激起的沙砾在他鼻尖前碎成粉末。

“李长久,”陆嫁嫁的声音带着冰碴儿,却掩不住一丝颤抖,“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雪狐。”

话音未落,她已落在两人面前。白衣上沾着血迹,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了几缕,唯独握剑的手稳得可怕。她先是死死盯着李长久,像是要在他身上找出几个窟窿,最后目光落在他断裂又愈合的剑上,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谁让你把‘碎星’当砍柴刀使的?知不知道这剑……”

“知道知道,”李长久龇牙咧嘴地讨饶,“当年是您老费劲巴拉从剑冢刨出来的,比您的命还金贵——可我这不是没死嘛,您看,连头发都没少一根。”他故意晃了晃脑袋,余光却瞥见陆嫁嫁眼底一闪而过的红。

宁小龄在旁边捂着嘴偷笑,被陆嫁嫁瞪了一眼,立刻收起尾巴站好,一本正经地汇报:“师尊,我们在葬神窟发现了雷牢神核,还知道了鹓扶头颅的下落……”

“先不说这个。”陆嫁嫁松开李长久的耳朵,转而按住他的肩膀,指尖传来的力道大得吓人,“南荒这边已经乱套了。瀚池那老东西没死透,带着半炼化的九婴冲进了万妖城,现在万妖城的结界快撑不住了。”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赵襄儿带着赵国军队在城外驻扎,说要等你出来再动手。”

李长久脸上的嬉笑瞬间敛去:“她把‘九羽’带来了?”

“带来了。”陆嫁嫁点头,“还有司命,她昨天刚从断界城赶过来,说夜除那边出了问题,好像是……有人在篡改命运线。”

“呵,看来老朋友们都到齐了。”李长久抬手按了按眉心,羿射九日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上来,那些被金乌之火焚毁的神国,那些在时光长河里反复出现的面孔,此刻都清晰得可怕,“宁小龄,你去万妖城找柳珺卓,告诉她剑阁欠我的那笔账,该清了。”

他转向陆嫁嫁,眼底的玩笑彻底褪去,只剩下冷冽的锋芒:“至于咱们,得先去会会那位朱雀神的‘好女儿’。”他拍了拍陆嫁嫁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放心,这次我不逞能,打不过咱们就跑——反正你剑法好,断后的活儿归你。”

陆嫁嫁被他气笑了,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个爆栗:“少油嘴滑舌。”可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三人转身往冰城外走时,宁小龄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葬神窟的方向。裂缝已经闭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在天际闪烁,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

“师兄,”她轻声问,“雷牢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三千年轮回,我们只是在重复同样的事?”

李长久脚步一顿,随即嗤笑一声:“管它真的假的。”他抬头望向远处的万妖城,那里妖气冲天,却隐约有剑光刺破云层,“反正这一世,我不想再让任何人烧未寄的信,也不想再有人在宗主之位上独自流血。”

他挥了挥手中的白银之剑,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走了,干活儿。不然等会儿赵襄儿那丫头该说我们耍大牌了。”

风再次卷起,带着三人的身影奔向远方的战场。荒原上,只留下那座冰城在风中矗立,城墙上的剑痕在阳光下缓缓流淌,像极了某个人藏在眼底的星河。

万妖城的妖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城门早已被撞得粉碎,残余的妖族士兵正依托断壁残垣拼死抵抗。李长久三人赶到时,正撞见一头翼展百丈的金翅大鹏冲破防线,利爪扫过之处,碎石与血肉齐飞。

“啧,这排场够大的。”李长久咂咂嘴,反手将宁小龄往后推了推,“看好了,小狐狸,这就是你未来要面对的‘同道’。”

话音未落,一道绯红身影已从云层俯冲而下,九道金色光羽在身后展开,如同一轮小型太阳。赵襄儿的声音带着破空之势传来:“李长久,你再不来,我可就把这破城夷为平地了!”

“急什么,”李长久足尖一点,踩着流萤般的剑气迎上去,与赵襄儿并肩悬在半空,“女皇陛下的九羽都没亮全,显然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他视线扫过下方混战的人群,突然瞥见一抹灰影从大鹏腹下窜出,正是半人半蛇的瀚池真人,“找到了。”

赵襄儿冷哼一声,却默契地调动光羽护住他的侧翼:“别大意,这老东西和修蛇完全融合了,刚才硬接我一记‘纯阳’都没死。”

“正常。”李长久手腕翻转,白银之剑突然暴涨数丈,剑身上浮现出三足金乌的纹路,“毕竟是敢跟太初六神做交易的人,命硬得很。”他猛地俯冲下去,剑势如天河倒卷,“陆嫁嫁,帮我拦住那只扁毛畜生!”

陆嫁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己小心!”白衣一闪,已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缠上金翅大鹏,剑气与鹏羽碰撞的轰鸣震得云层都在抖。

李长久直扑瀚池真人,却在中途被一道黑影截住。那黑影浑身覆盖着鳞片,七窍淌着黑血,正是被炼化到一半的九婴,此刻它的九个头颅上,竟分别长着紫天道门四位道主和谕剑天宗几位长老的脸。

“孽障。”李长久眼神一冷,羿的记忆碎片骤然爆发,他仿佛又回到了射落九日的那天,弓弦震颤的余韵在血脉里苏醒,“偷了别人的脸,就敢出来晃荡?”

他并未出剑,只是抬手虚虚一握,空气中顿时响起弓弦绷紧的脆响。三足金乌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双翼上的火焰凝聚成一支燃烧的长箭。

“这招,名为‘归墟’。”李长久松开手,火箭破空而去,所过之处,妖气如同冰雪消融,“送你们这些残魂,回该去的地方。”

九婴发出凄厉的惨叫,九个头颅在火焰中同时爆开。瀚池真人趁机从黑雾中冲出,枯瘦的手掌直取李长久心口:“拿命来!”

“就凭你?”李长久侧身避开,剑脊重重拍在瀚池真人背上,将他打得踉跄着撞在城墙上。他一步步逼近,剑尖抵住对方咽喉,“说,太初六神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把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

瀚池真人咳出一口黑血,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好处?哈哈哈……等你知道世界的真相,就会明白,我们都是笼子里的鸟!挣扎得越凶,死得越快!”他突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你以为帝俊为什么会死?羿为什么会忘?因为他们都想撞破那层天!”

李长久的剑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万妖城中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绿光,一道巨大的藤蔓冲天而起,将半个城池都笼罩其中。柳珺卓的声音带着剑鸣传来:“李长久!别跟他废话,这老东西在拖延时间,他想献祭整座城的妖魂!”

李长久眼神骤变,刚要下杀手,却见瀚池真人突然自爆开来,化作漫天黑雾涌向藤蔓。与此同时,赵襄儿的惊呼声从头顶传来:“不好!是‘崩坏’权柄的气息!”

李长久仰头望去,只见那道藤蔓顶端,竟浮现出天藏神的虚影,无数道裂纹正顺着藤蔓蔓延,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破碎。

“糟了,是太初六神的后手。”他心沉下去,突然想起雷牢神核说的话,“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用万妖城当祭品,重启神国牢笼!”

他转身冲向藤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抬头时,只见司命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血:“李长久,别去……夜除死了,命运线被篡改了,我们赢不了的。”

李长久看着她,突然笑了:“司命,你知道我最不信的是什么吗?”他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将一丝金乌之火渡过去,“就是‘赢不了’这三个字。”

他再次望向那道不断崩坏的藤蔓,望向云层后隐约可见的神国轮廓,突然放声大笑:“帝俊输过一次,羿输过一次,难道李长久还要输?”

白银之剑在他手中发出渴望的嗡鸣,三足金乌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来啊,”他对着虚空怒吼,声音穿透妖气与黑雾,“不管是太初六神还是什么狗屁天道,有本事就出来!三千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刀!”

藤蔓顶端的天藏虚影猛地转头,无数只眼睛同时盯住了他。

大战,才刚刚开始。

天藏虚影的目光落下时,整个万妖城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妖气凝固,血流静止,连陆嫁嫁与金翅大鹏的缠斗都定在半空,唯有那道贯穿天地的藤蔓还在疯狂生长,裂纹爬过之处,空间像破碎的琉璃般簌簌坠落。

“有意思。”李长久却笑了,他抬手抹掉溅到脸上的血污,三足金乌的火焰顺着剑刃淌下来,在地面烧出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堂堂太初六神,玩偷袭倒是挺熟练。”

他突然冲司命喊:“把你的时间权柄借我用用!”

司命一愣,随即咬牙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锁骨处一枚银色的齿轮印记。那印记亮起时,万妖城的时间开始倒流——破碎的城墙重新合拢,死去的妖族士兵睁开眼睛,唯有那道藤蔓还在逆势生长。

“就是现在!”李长久纵身跃起,白银之剑与时间权柄共鸣,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度,像是把整条时光长河都缠在了剑上。他想起断界城的时间乱流,想起叶婵宫在梦境里说的话,想起赵襄儿斩情时眼中的决绝——这些碎片在这一刻突然拼合,化作一道清晰的轨迹。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剑势陡变,不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韵律,像是在抚摸时光的纹路,“你们把‘长明’权柄藏在时间里,就是怕有人像这样……”

他猛地一剑刺向藤蔓上最古老的一道裂纹:“——顺着痕迹,找到你们的老巢!”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让天藏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藤蔓剧烈震颤,那些象征“崩坏”的裂纹竟开始倒退,露出底下隐藏的金色脉络——那是神国牢笼的基础结构,由太初六神的权柄交织而成。

“拦住他!”虚影怒吼,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慌。

赵襄儿的九羽金光照亮了半边天,她硬生生撞开阻拦的黑雾,冲到李长久身侧:“我来帮你!”纯阳权柄与空间权柄同时爆发,在藤蔓周围撕开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把它引进去!”

“好主意。”李长久笑了,突然抓住赵襄儿的手腕,将自己的“太明”权柄渡过去一丝。两种权柄碰撞的瞬间,金乌之火与九羽金光交融,在藤蔓上烧出一道螺旋状的轨迹,“知道吗?羲和当年就是这么帮帝俊补全日轮的。”

赵襄儿身体一僵,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却没松开手:“闭嘴,专心干活。”

就在这时,陆嫁嫁的剑气如暴雨般落下,将重新扑来的黑雾斩得粉碎:“抓紧时间,这虚影快撑不住了!”她白衣染血,却依旧身姿挺拔,剑光扫过之处,连时间都为之停顿。

李长久与赵襄儿对视一眼,同时发力。螺旋轨迹猛地收紧,将整道藤蔓缠住,那些金色脉络在拉扯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藏虚影疯狂挣扎,崩坏权柄爆发到极致,万妖城的地面开始塌陷,露出底下翻滚的岩浆。

“就是现在!”李长久暴喝一声,将所有力量灌注到剑上,“赵襄儿,开空间!”

赵襄儿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里已是无尽星空。她抬手对着裂缝一推,那道空间裂缝瞬间扩大,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吸力:“李长久,你最好别骗我!”

“放心,”李长久冲她眨了眨眼,突然一脚踹在藤蔓根部,“我这人虽然嘴欠,但从不骗要一起送死的人!”

藤蔓带着天藏虚影被强行拖入空间裂缝,裂缝闭合的瞬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万妖城的时间恢复流动,妖气溃散,金翅大鹏发出哀鸣,冲天而去。

李长久脱力般跌坐在地,刚想喘口气,就被陆嫁嫁拎着后领提起来:“下次再敢踹神国根基,我就把你吊在谕剑天宗的旗杆上晒三天!”

“师姐饶命!”李长久立刻告饶,眼角却瞥见不远处的司命正在低头咳嗽,袖口渗出的血迹格外刺眼,“司命,你怎么样?”

司命摇摇头,脸色却越来越白:“没事……只是动用时间权柄的代价而已。”她看向李长久,眼中带着一丝复杂,“夜除留下的东西,我放在断界城的钟楼里了,你……有空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宁小龄搀扶着柳珺卓走了过来。柳珺卓捂着肩膀,脸色难看:“剑阁的人快到了,还有……古灵宗那边传来消息,叶婵宫好像出事了。”

李长久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抬头望向不可观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却隐约有不祥的气息弥漫。

“看来,下一站该去不可观了。”他握紧手中的剑,三足金乌的火焰在眼底跳动,“有些账,确实该亲自去算算了。”

风穿过残破的万妖城,带着血腥味与硝烟味,却也夹杂着一丝新生的气息。远处的天际,一道新的光轨正在缓缓成型,那是被打破的牢笼碎片,也是……新世界的序幕。

不可观的山门藏在云海深处,寻常修士寻遍三山五岳也难见踪迹。可当李长久一行人站在云海边时,那扇古朴的木门竟自行缓缓打开,门后传来清越的钟声,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警示。

“有点不对劲。”陆嫁嫁按住腰间的剑,目光扫过门内蜿蜒的石阶,“往日里就算是师兄师姐回来,山门也不会开得这么……隆重。”

李长久挑眉:“说不定是知道我这位‘七师弟’要回来清算旧账,特意摆了鸿门宴。”他转头看向司命,“你确定叶婵宫出事了?”

司命脸色依旧苍白,指尖捏着半块从断界城带来的命运碎片:“夜除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不可观的上空出现了‘无限’权柄的波动——鹓扶明明已经死了,这权柄不该现世。”

“除非有人替她活了下来。”李长久想起雷牢神核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走吧,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踏上石阶的瞬间,周围的云海突然翻涌起来,化作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红尾老君狰狞的笑,有瀚池真人疯狂的脸,甚至还有赵襄儿母亲朱雀神漠然的眼。这些幻影擦肩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是心魔劫。”宁小龄的狐尾竖了起来,轮回权柄自发运转,将靠近的幻影撕碎,“这里的气场被人动了手脚,专门勾起人最在意的执念。”

李长久却像是没看见那些幻影,径直往前走:“在意?我现在最在意的是叶婵宫那女人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他脚步不停,那些化作帝俊记忆的幻影在他身后寸寸消散,“当年她斩我一剑时,眼里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说话间,前方出现了一座石亭,亭中坐着个红衣人,正临窗挥毫作画。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正是不可观三师兄姬玄。他手中的画笔停在半空,画上的山河突然活了过来,流淌出金色的光。

“七师弟,好久不见。”姬玄笑得温和,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师尊在观星台等你,她说……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她倒是干脆。”李长久走到亭外,没进去,“鹓扶的权柄,是不是在她手里?”

姬玄放下画笔,画中山河骤然崩塌:“是,也不是。”他起身拂了拂衣袍上的墨迹,“师尊只是暂时保管,毕竟……这权柄本就该属于帝俊的后人。”

“少打哑谜。”陆嫁嫁上前一步,剑气直逼姬玄,“叶婵宫到底在哪?”

姬玄不闪不避,任由剑气擦着脸颊飞过:“陆峰主稍安勿躁,师尊说了,只能让七师弟一个人去观星台。”他看向李长久,笑容加深,“毕竟,这是你们师徒俩……不,是帝俊和常曦之间,三千年都没算清的账。”

李长久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行,我去。”他转头对陆嫁嫁几人说,“在这儿等着,要是我半个时辰没出来,就把不可观给拆了——反正六师兄白泽不在,没人拦得住你们。”

陆嫁嫁皱眉:“你……”

“放心。”李长久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罕见的认真,“这次我不逞能。”

独自走上观星台时,雾气越来越浓,脚下的石阶开始变得透明,能看到底下翻滚的时光长河。最顶端的平台上,一道白衣身影背对着他,正是叶婵宫。她手中握着一盏长明灯,灯火明明灭灭,映得周围的星图忽明忽暗。

“你来了。”叶婵宫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长久站在她身后三丈远的地方:“鹓扶的头,是你藏在断界城的吧?还有夜除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叶婵宫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眼底的疲惫藏不住:“是,也不是。”她举起手中的长明灯,灯火突然暴涨,照亮了观星台中央的阵法,“你看这个。”

阵法中悬浮着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神核,神核里包裹着一缕微弱的意识,正是鹓扶残存的魂念。而在阵法边缘,刻着的竟是太初六神的权柄印记,其中“无限”与“生命”交织在一起,发出和谐的光晕。

“这是……”李长久瞳孔骤缩。

“太初六神当年不是要造牢笼。”叶婵宫轻声说,长明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流动,“他们是在补天空的窟窿——当年帝俊和羲和决战时,打碎了世界的根基,所谓的神国牢笼,其实是用来支撑天地的支柱。”

她看向李长久,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我斩你那一剑,是为了抽出你体内的帝俊残魂,不然你根本撑不过时光长河的冲刷。至于鹓扶……她是自愿把权柄给我的,为了让‘无限’和‘生命’结合,加固这根支柱。”

李长久怔住了,那些被他视为真相的碎片,此刻突然拼凑出完全不同的画面。

就在这时,观星台剧烈震颤起来,远处传来姬玄的惊呼:“师尊!不好了,‘恶’突破封印了!”

叶婵宫脸色骤变,猛地将长明灯塞给李长久:“拿着它!这是最后一根支柱的核心!”她转身冲向云海,“你们快走,去找到最后一块‘长明’权柄碎片,只有集齐它,才能……”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裂缝突然在她身后张开,将她整个人吞噬。裂缝中传来“恶”冰冷的笑声,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压:“找到你了,太初六神的漏网之鱼。”

李长久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却被一股巨力掀飞。他撞在石壁上,看着那道裂缝闭合,手中的长明灯突然剧烈燃烧起来,映出最后一幅画面——

叶婵宫在裂缝中回头,对他笑了笑,像极了很多年前,他刚入不可观时,那位清冷的师尊第一次对他展露的温柔。

“原来……是这样啊。”李长久握紧燃烧的长明灯,三足金乌的火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将整座不可观照得如同白昼,“看来这最后一笔账,得跟‘恶’亲自算了。”

远处,陆嫁嫁等人冲破心魔劫的阻碍,正朝着观星台赶来。云海翻腾,星光坠落,属于他们的决战,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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