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孤峰的魔堡在苏清璇一道凛冽的冰魄剑气下,
连同其内残存的魔物,彻底化为巨大的冰坨,
随即在石昊含怒一拳下崩裂成漫天冰晶,混杂着魔物的残肢断臂簌簌落下。
暗红色的山峰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在黯淡的天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如同凝固的泣血之泪。
任务完成,小队却无丝毫喜悦。
孤峰上下,在冰寒与尚未散尽的魔气中,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石昊沉默地扛着染血的重盾,断臂处隐隐作痛。柳清瑶脸色苍白,强行催动阵盘破开魔堡核心禁制消耗巨大。
星陨卫减员两人,尸体裹在残破的星纹斗篷里,由同伴沉默背负。
叶东站在崩塌的魔堡废墟上,俯瞰着这片新添的死亡之地,血腥味混杂着冰寒直冲鼻腔。
万族军功榜冰冷的数字,高等种族视如草芥的轻蔑,同袍陨落的悲怆,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心头。
他深吸一口带着冰渣和血腥的空气,声音嘶哑:“回。”
归途选择了相对安全的路线,却依旧满目疮痍。
破碎的山峦如同巨兽的骸骨,大地被魔能侵蚀出焦黑的坑洞,流淌着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不是纯净的雪花,而是灰白色的、夹杂着尘埃和未散尽魔气的雪沫,落在焦黑的土地上,落在凝固的血泊里,落在众人冰冷的甲胄肩头。
风雪渐大。呜咽的风卷起雪沫,视野变得模糊。就在穿过一片被巨大力量削平的山坳时,走在前方的苏清璇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人。”她清冷的声音穿透风雪。
众人瞬间戒备。叶东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山坳中央,是一片由无数人族与天魔尸骸堆积而成的小山。
断肢、残甲、破碎的兵刃、冻结的魔血……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就在这尸山血海的顶端,一个人影静静盘坐。
风雪呼啸,卷动着灰白的雪沫,却诡异地在那人影身周三丈之地变得温顺。
雪花不再无序飘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围绕着那人影缓缓盘旋、沉浮,最终静静地悬停在离他身体数寸的空中,凝而不落。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在灰暗的风雪背景中显得格外干净,甚至有些刺眼。
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膝上横放着一柄样式极其古拙的长剑。
剑鞘是普通的乌木,没有任何装饰,剑柄缠着磨得发亮的麻绳。
他闭着眼,仿佛沉睡。
右手虚握剑柄,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搭在粗糙的剑锷之上。
随着他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那搭在剑锷上的指尖,便随之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颤动。
就是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指尖颤动,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精准地拨动着周遭天地间无形的弦!
那漫天盘旋沉浮、凝而不落的雪花,便随着这指尖的每一次微颤,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整齐地、同步地轻轻一震!
风雪在咆哮,尸山在沉寂。
唯有那青衫人影身周,一片绝对的宁静。雪花悬停,仿佛时间在他身畔凝固。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专注,以及一种返璞归真、却暗藏惊涛骇浪的剑意,弥漫开来。
是他引动了这场风雪?还是风雪因他而静默?
叶东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剑意。
没有凌厉的锋芒,没有冲天的气势,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与“守”。仿佛他坐在那里,便是剑。他指尖的微颤,便是剑招。
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叶东心中升起。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印证,一种面对未知高山时本能的试探。
他想知道,这看似沉寂的剑意,其内核究竟为何?
心念动处,叶东只是微微抬眸,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丹田内,乾坤鼎微微震动,一缕凝练至极、带着破灭星辰意志的剑意,如同无形的针,自他眉心无声无息地刺出,跨越风雪,直指尸山顶端那青衫人影!
这并非实质攻击,而是纯粹剑道意境的碰撞!如同高手过招前无声的气势交锋!
就在叶东那缕星辰破灭剑意触及青衫人身周三丈宁静领域的瞬间——
嗡!
那悬停在青衫人身周、温顺盘旋的万千雪花,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骤然狂暴!
原本轻柔盘旋的轨迹瞬间扭曲、加速!
每一片雪花都爆发出刺骨的冰寒锋芒!无数雪花疯狂汇聚、凝结,在千分之一刹那,化作一条狰狞咆哮、鳞爪毕现、完全由极寒冰晶构成的——风雪冰龙!
冰龙无声咆哮,带着冻结神魂、湮灭生机的恐怖寒意,朝着叶东所在的方向,猛扑而下!速度快如闪电!
所过之处,连呼啸的风雪都被瞬间冻结,凝固在半空!
这不是法术!这是剑意!是那青衫人沉寂剑意受到外来刺激后,自然勃发的反击!是以天地风雪为剑!
冰龙未至,那刺骨的寒意已让叶东身后的柳清瑶脸色煞白,如坠冰窟!
石昊怒吼一声,重盾本能地挡在身前,盾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霜!星陨卫更是感觉血液都要冻结!
叶东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刺出的星辰剑意,如同撞上了一座亘古不化的亿载冰山!
冰冷、厚重、坚不可摧!那冰龙的寒意,更是直透神魂!
“喝!”
叶东眼神一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神念催动到极致!
丹田内乾坤鼎光华流转,那缕星辰破灭剑意骤然变得凝实、炽热!
仿佛一颗燃烧的微型星辰,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意志,悍然撞向扑来的风雪冰龙!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意念层面无声的激烈碰撞!
嗤——嘶嘶嘶——!
叶东“眼中”,那由万千剑意凝聚的风雪冰龙,与自己的星辰破灭剑意狠狠绞杀在一起!
冰晶与星光疯狂湮灭、再生!极寒与炽热激烈对冲!每一次意念的交锋,都如同千百道无形的剑气在虚空对斩!
叶东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又被风雪冻结。
他感觉自己的神念仿佛被无数冰针刺穿,又仿佛置身于星辰爆发的核心,承受着撕裂与焚烧的双重煎熬。
对面的青衫人,依旧盘坐尸山,闭目垂眉,指尖搭着剑锷,只有那微弱的颤动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丝。
风雪冰龙咆哮撕咬,星辰剑意左冲右突!
意念的交锋瞬息万变,刹那间已交手“数百回合”!
叶东的星辰剑意虽锋锐无匹,带着破灭一切的意志,却始终无法彻底撕裂那条由纯粹守御、极寒剑意凝聚的冰龙。那冰龙看似由风雪构成,实则坚逾神金,圆融无暇,每一次攻击都被巧妙地卸开、冻结、湮灭。
仿佛那青衫人坐在那里,便守住了身前身后的一方天地,万法不侵!
僵持!消耗!
叶东感到神念急剧消耗,眉心刺痛。他知道,再拼下去,自己必败!对方剑意之浑厚、守御之精妙,远超想象!
就在他神念将竭,星辰剑意光芒微黯,风雪冰龙即将彻底将其吞噬的刹那——
青衫人搭在剑锷上的食指指尖,那微弱的颤动,极其突兀地,停住了。
静止。
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那狰狞咆哮、即将扑杀星辰剑意的风雪冰龙,瞬间定格!紧接着,构成龙身的亿万冰晶雪花无声地解体、溃散,重新化作温顺的、盘旋沉浮的雪花,静静悬停在青衫人身周。那股冻结神魂的恐怖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念交锋,从未发生过。
风雪依旧呼啸,灰白的雪沫重新开始飘落,覆盖在冰冷的尸骸上。
叶东闷哼一声,那缕星辰剑意失去对抗,瞬间收回,只觉得神念空虚,眼前微微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强行稳住身形,看向尸山顶端。
那青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少年人的锋芒毕露,也没有老者的沧桑浑浊。平静,深邃,
如同两口历经岁月打磨的古井,倒映着漫天风雪和满目疮痍,
却又仿佛蕴含着千山万水的厚重与人间烟火的温度。他的目光落在叶东身上,没有敌意,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看透世事的了然。
他轻轻拂去落在陈旧青衫上的几片雪花,动作自然随意。
目光扫过叶东身后疲惫而警惕的众人,最后重新落回叶东脸上。
青衫人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带着一种温和的沙哑,如同山间流淌的清泉:
“剑名‘守拙’。”
他顿了顿,看着叶东,平静问道:
“道友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