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那场充斥着无形刀光剑影的会面,如同淬毒的冰针,扎在萧云倾的神经末梢。太后的震怒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她明白,自己与这位深宫巨擘之间,已再无转圜余地。然而,这份压力非但未能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她清楚,唯有自身和九皇子一派的实力更强,才能在这旋涡中站稳脚跟。
次日,紫宸殿大朝会。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凝重。皇帝君兆麟高坐龙椅,面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议题很快转到了战后重建与民生恢复。户部尚书出列,奏报各地税赋艰难,流民安置需巨量钱粮,国库空虚,请求暂缓部分重建工程。
这时,一袭玄色亲王蟒袍的君临渊,步履沉稳地出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自带一股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君临渊声音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战后疮痍,民生凋敝,确为当务之急。然,重建非止于修葺屋舍,安抚流民。儿臣以为,当借此契机,革除积弊,兴利除害,方为固本培元,长治久安之策!”
他条理清晰,侃侃而谈:
“其一,整饬吏治,严惩贪腐!此次赈灾防疫,乃至军需供应,暴露诸多蠹虫!当严查各地官员,尤其借机中饱私囊、克扣粮饷、盘剥百姓者,一经查实,无论官职大小,严惩不贷!可设‘肃贪清吏司’,专司其事,赋予临机决断之权,遇大案要案,直奏御前!”此言一出,不少官员,尤其是二皇子派系的,脸色微变。
“其二,减免赋税,鼓励农耕!受灾严重郡县,免赋三年;其余地区,视情况减免。鼓励流民返乡复垦,凡新垦荒地,五年内不征税赋!推广耐旱高产作物,如萧云倾提过的番薯,由朝廷统一调拨良种,地方官督导种植。”这直接触及了保守派和大地主的利益,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其三,兴修水利,以防天灾!调拨部分军屯兵卒,配合地方民夫,加固河堤,疏浚河道,兴修水库陂塘。工部需尽快勘察,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此项工程,关乎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民生安稳,刻不容缓!”
“其四,精兵简政,汰弱留强!战事暂歇,冗兵冗员徒耗国力。当精简各地驻军,汰除老弱,保留精锐。所省粮饷,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及民生建设。军制亦需革新,加强操练,提升战力,以固国防!”
君临渊的奏对,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一柄重锤,敲击在朝堂之上。每一策都切中时弊,目标明确,既有雷霆手段来肃贪,又有惠民仁政,更有长远规划。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可能暗中筹备已久的施政纲领!
“九殿下所言,看似有理,实则操之过急!”果然,立刻有御史出列反驳,此人乃二皇子一党,“战后百废待兴,当以安抚为上!严刑峻法,恐激生民变!大规模兴修水利,耗费巨大,国库如何支撑?裁汰兵员,更是动摇国本!至于推广新作物……农事关乎国本,岂能儿戏?若有不测,谁担得起责任?”他的话引来不少保守派大臣的附和。
“陛下,臣附议!九殿下所提,过于激进!”
“肃贪清吏司?权限过大,恐成酷吏横行!”
“新作物?从未听闻,岂能贸然推广?万一绝收,后果不堪设想!”
反对声浪一时甚嚣尘上。二皇子君承昊站在前排,面色阴沉,眼神闪烁,显然这些反对声中不乏他的授意。他绝不能让君临渊借此机会树立威望,推行新政!
龙椅上的皇帝君兆麟,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面的争论,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他的目光扫过慷慨陈词的君临渊,扫过群情激奋的反对派,最终,竟缓缓地、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大殿角落——那个作为“荣安县主”特许旁听朝政的纤细身影上。
萧云倾正凝神听着朝议,分析着各方立场,心中为君临渊清晰有力的政见暗暗喝彩,同时也警惕着反对派的阻挠。突然感受到那来自龙椅的、带着审视与考量的目光,她心头一凛。
“荣安县主,”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萧云倾身上,“你赈灾防疫,深入民间,体察民情。方才九皇子所奏诸策,以及诸卿所言,你……有何见解?”
轰!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惊愕、探究、不屑、嫉妒、期待……如同无数道利箭,齐刷刷射向站在角落的萧云倾!
让一个女子,一个尚无正式朝职的县主,在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金銮殿上发表意见?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二皇子一派的官员脸上更是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愤怒。
萧云倾自己也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一个足以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问题,抛给了她!
君临渊深邃的目光也投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与鼓励。
萧云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回答一个问题,更是她在朝堂上的第一次亮相,是皇帝对她的考验,也是她表明立场、为君临渊新政助力的关键时刻!退缩?绝不可能!
她从容地向前一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姿态优雅,神情镇定,毫无怯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