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荣安县主府内,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睡,唯有后院深处那座独立僻静的药庐,依旧透出昏黄的灯光,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的一只独眼。
药庐四周,死寂得可怕。连夏夜的虫鸣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消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息——草木的清新、泥土的湿润,以及一丝丝若有若无、甜腻得令人心头发慌的异香。这异香,正是从药庐内那株盛开的“鬼面幽兰”散发出来的。月光透过窗棂,勉强勾勒出它妖异的花形,花瓣边缘泛着幽蓝的荧光,如同鬼魅的微笑。
药庐内,并非空无一人。萧云倾并未休息。她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墨发高束,脸上蒙着一方浸透了特制药汁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锐利的眸子。她并未靠近那几株作为“饵”的毒草,而是隐身在药庐角落一个特制的、内嵌了单向琉璃的壁柜之后,屏息凝神,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药庐外,贤亲王君逸辰派来的天机阁精锐,早已借着夜色和府中假山花木的掩护,布下了天罗地网。影七亲自带队,伏在离药庐最近的一处假山阴影里,手中紧握着淬了麻药的吹箭,呼吸压得极低,耳朵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缓流逝。月影西斜,已近子时。
突然!
药庐顶上一片极轻微的瓦片摩擦声,细若蚊蚋,若非凝神细听,几乎被夜风掩盖。紧接着,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从屋顶飘落,精准地落在药庐紧闭的窗前。那身影异常娇小玲珑,动作敏捷得如同狸猫,一身紧身夜行衣完美融入黑暗,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警惕而贪婪的眼睛。
正是碧蟾夫人座下,以轻功和隐匿见长的弟子——“影蛛”。
影蛛并未立刻行动,而是伏在窗下,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药庐内毫无声息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师父果然料事如神,那荣安县主再厉害,也不可能日夜守着这几株草。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把薄如蝉翼的乌黑小刀,插入窗缝,手腕极其灵巧地一拨一挑,窗栓应声而落。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浓郁的鬼面幽兰异香混合着七叶阎罗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影蛛眼中贪婪之色更盛,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目标直指窗下花架上的那几株珍稀毒草!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朵盛开的鬼面幽兰的瞬间!
“嗤嗤嗤——!”
数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药庐的角落、梁上、甚至地面同时响起!不是箭矢,而是无数根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几乎无法察觉的牛毫针!这些针上淬的不是致命剧毒,而是萧云倾特制的强力麻痹药“千机引”!
影蛛反应不可谓不快,娇小的身体猛地后仰,如同折断的柳枝,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牛毫针。但药庐空间狭小,暗器又是从多个方向同时袭来,她终究还是被几根针擦中了手臂和肩头!
一阵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伤处蔓延开来!影蛛大惊失色,知道中了埋伏,毫不犹豫地放弃毒草,脚尖一点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敞开的窗口,企图遁走!
然而,晚了!
就在她身形刚动之际,药庐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砰”地一声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影七如同猛虎出闸,带着两名天机阁高手,瞬间堵死了门口!与此同时,药庐唯一的窗户外面,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道身影,手中寒光闪烁的短弩,稳稳对准了窗内的影蛛!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影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左手猛地探入怀中,似乎要掏出什么同归于尽的毒物!
“哼!”隐在壁柜后的萧云倾冷哼一声,手指在壁柜内侧一个凸起上轻轻一按。
“嗡——!”
药庐地面和墙壁上,瞬间亮起数道纵横交错的、由微弱荧光粉末构成的细线!这些细线看似无害,却在亮起的刹那,散发出一种极其特殊的、对嗅觉灵敏的毒虫有着强烈刺激和驱赶作用的无形气韵!
影蛛怀中的某个小皮囊猛地剧烈鼓动起来,里面的毒物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疯狂冲撞,根本不受控制!影蛛掏毒的动作顿时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影七动了!他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一记精准的手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劈在影蛛的后颈!
“呃……”影蛛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捆结实!搜身!小心她身上所有零碎!”影七迅速下令,两名手下立刻上前,用浸过油的牛筋绳将影蛛捆成粽子,同时极其专业地开始搜查她身上每一个可能藏匿毒物和物品的角落。
萧云倾这才从壁柜后走出,摘下面巾,走到昏迷的影蛛身边。她的目光落在影七从影蛛贴身衣物夹层里搜出的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上。
信是南诏特有的坚韧桑皮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阴冷,用的是南诏密文。但萧云倾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信件末尾那个小小的、用特殊红色印泥盖上的印记——那赫然是一个缩小版的、五皇子府的麒麟私印!
“果然……有勾结!”萧云倾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冰。碧蟾夫人派弟子来偷毒草,竟还随身带着与五皇子府往来的密信?这绝非巧合!这封信,极可能是双方下一步行动的关键,或者是某种凭证!
“影七,立刻将此人和搜出的所有物品,包括这封信,秘密押送至贤亲王处!告诉他,信上有五皇子私印,内容需尽快破译!此人务必严加看管,她是撬开碧蟾夫人和五皇子勾结内幕的关键!”萧云倾当机立断。
“是!”影七肃然领命,迅速带人将昏迷的影蛛和搜出的物品悄无声息地转移。
药庐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几株毒草在幽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萧云倾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沉沉的夜色,心中的寒意却比这夜色更浓。
钓上了一条小鱼,却扯出了水底更凶恶的巨鳄。五皇子君允熙,你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勾结西狄卖国求财还不够,竟连南诏的毒蛇也敢引为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