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相摘下眼镜,轻轻用绒布擦拭着镜片,这个动作让他能稍稍平复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作为国家的大管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份薄薄的电报意味着什么。
“老石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宝贝了。”内相感慨道:“这是真正的工业母机!”
“连毛熊他们那边的五轴机床都粗糙得很,性能一直上不去。”
“对鹰酱来说,这东西也是绝对禁运的战略物资!他们的国防法案里写得清清楚楚,任何企业或者个人,敢向我们或者毛熊偷偷出口高精度五轴数控机床,他们的情报部门,可以直接抓人!”
这话一出,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首长,都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单单凭这一项贡献,批给351厂的所有资金、人力、物资,不仅全部回本,甚至还狠狠赚翻了!
大首长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代表着洛城351厂的那个红点上。
“我们原本想的,是一场豪赌,堵上的是国家的财力,和我们的信任。”
“我们想的是,这孩子就算输了,我们也输得起,这点魄力,我们兔子还是有的。”
他转过身,炯炯的目光扫过石总长和内相。
“现在看来,我们低估了他。”
“我们只想着让他造一把最锋利的剑,而他,反手先给我们造出了一座能生产无数神兵利器的铸剑坊!”
“这就不是赌了。”
大首长一字一顿,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这是在给国家的工业基础,进行釜底抽薪式的整体拔高!他这一步棋,比造出一百架直-7的意义,还要深远!!”
“马上安排!让各大兵工厂和研究所的负责人,都来开个会!这个东西,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国范围内普及下去!”
……
京城,航空工业部招待所。
招待所的小会客厅里。
611所屠达,正抱着搪瓷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他身边,603所的陈坚,已经抽了半包大前门,脚下的烟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601所的顾勇,一向以儒雅稳重着称,此刻却是一脸彻夜未眠的憔悴。
他们是昨天晚上乘坐不同航班,被一纸加急电报从天南海北紧急召集到京城来开会。
出发时,他们都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技术事故。
可直到今天一早,石总长的秘书亲自把那份盖着红头印章的文件:【关于351厂成功自研国产高精度五轴联动数控机床,并将相关技术无偿向各兄弟单位推广的会议通知】送到他们手上。
开完这场会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天真的塌了。
但塌的不是国家的项目,而是他们这些航空工业老前辈的面子,和他们一直以来所固守的骄傲。
良久的沉默后,屠达哐当一声,将搪瓷缸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热水溅出来,烫得他手背一哆嗦。
“这叫什么事儿……”
陈坚猛地掐灭了烟头,咬着牙根,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叫有眼不识泰山!”
当初,上面要把他们所里的航空专家调去351厂时,他当着部里领导的面,话说得最难听。
他说余宏一个黄毛小子搞出的都是导弹坦克,还都是廉价改造,让一堆航空专业的专家跟着他去研究飞机,简直是胡闹!
不出半年,那些宝贝人才就得被他给彻底带废!
学部委员顾勇也想起了,自己说余宏这位年轻同志在改造上确有天才,但不应该急于求成。
他说科研需要积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若是根基不稳,早晚要摔大跟头……
而现实呢?
“根基……”顾勇自嘲苦笑了一声:
“余顾问才是在为国家航空业,打下真正的根基啊!”
对啊,他们费劲心力,拿着性能落后的三轴机床,靠老师傅的手艺一点点地磨关键零件,天天为了百分之一毫米的公差愁白了头。
而人家反手就拿出了能把公差控制在千分之五毫米的工业母机!
这还怎么比?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过去所有的质疑、不满、轻视、甚至谩骂,在此刻,都狠狠地扇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屠达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叠得有些破旧的图纸,摊开在桌上。
“你们看,歼-7最新改型的整体式油箱加强框,我们已经设计了快半年,就是因为这个连续大曲率内构,找不到能加工的机床,一直停在这……”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有了那台五轴机床,这个困扰了他们半年的难题,也许半天就能解决!
空气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
他们必须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偏见,以学生的姿态,去向那个他们曾经根本看不上的年轻人,去讨教,去学习。
更现实的是,他们还要必须厚着脸皮,去开口求人家351厂,先匀几台机床出来救急!
但。
在关乎国家下一代战机研发进度,关乎国防天空安全的巨大现实面前,个人面子算个屁!
想通了这一点,学部委员顾勇忽然站起了身。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的褶皱,挺直了腰板。
他走向墙边的红色保密电话。
招待所的这部电话,可以直接拨通全国各大重点军工单位。
屠达和陈坚都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
只见顾勇拿起听筒,拨出了351厂的总机号。
电话滴的一声接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601所所长,顾勇。”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仔细听,能听出微微的谦卑。
“麻烦您,帮我接一下贵厂的赵卫国厂长……对,就是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等待转接的几秒钟里,顾勇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电话那头传来赵厂长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时,顾勇睁开眼,语气诚恳得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老赵啊……我是顾勇。”
“那份文件……我们都看到了……”
“我想代表601所,向351厂,向余宏同志,申请一个援助……”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那句最难启齿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老赵,五轴机床……你看,能不能,先匀我们一台?什么代价我们都认!”